谭丽莎：轮回（小小说）

如果一条街的两旁没有树木，那街道多么没有生气。如果窗外没有一棵树，窗子该有多么单调！

明月喜欢望向窗外，对面高楼林立，明月的眼里只有那棵树。

窗外那棵树装饰了街道，也装饰了明月的窗子。

十年前，明月得到了这两间三层半高的临街房，于是她把自己十年的青春就嵌入其中。十年里没有呼朋引伴，没有游山玩水。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从二楼的窗口，望向窗外的树。看那些粗些的枝干带着细些的枝干静立，或者在风的吹拂下摇摆。

树枝大致是端庄的。即使狂风大作，它宁愿折断也绝不随风癫狂，明月默默捡了那断枝，肃然起敬。

活泼的是树叶。轻盈得像顽皮的孩子，有个风吹草动立即手舞足蹈，沙啦啦地唱起歌来。

明月特别享受这样的宁静。

公公婆婆是在一个秋天搬来的。住在二楼的南居室。随之搬来的还有先生的姐姐与妹妹全家，整座楼热闹起来，那份静谧被打破了，明月时常在静静的夜晚，怀念曾经趴在窗口的时光。恰逢父亲医院退休被远聘，明月便与先生搬去陪伴母亲。

这边明月每周都要过来两天，一来这边有明月的工作室，二来也好与公、婆说说话，凑凑热闹。二楼的北居室已成为外甥的书房兼卧室，当初她怀着崇敬的心情捡来的断枝，都被婆婆拿去晒干，垛在楼顶，过年的时候在楼顶的露天大平台支起铁锅，树枝为燃料，就吃上了香喷喷甜丝丝的手工馒头，明月发现原来人声鼎沸的热闹里也有许多难得的家庭温馨。

站到原来的位置，能看到窗前那棵树又高了许多，并且发了好多新芽。开枝散叶以后，下午的阳光就不那么刺眼了，树叶斑驳的倒影透过窗子，投射在墙壁上、书桌上、地板上，以及明月裸露的手臂、脚踝，暖暖的，慵懒又惬意，日子像小溪水，静静地流淌。

公公突然走了，在一个万物生发的春季。掐指算来，他在这里只住了四个年头。后来，外甥考上大学，先生的姐姐、妹妹也在合适的地段买了新房，他们相继离开，开始各自的生活。

家里又空荡起来了，窗外的树光秃秃的，风透过纱窗吹进来，有些冷。春去秋来，又是一个深秋。

午后，明月听着赵照根据叶芝的《当你老了》改编的歌曲——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当你老了， 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当我老了，我真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秋天来临的时候，整棵树的叶子开始变黄落下，如女人脱发般触目惊心。一夜间，遍地金黄。树变得光秃秃的，地上的叶几层厚，走到上面咔嚓咔嚓的，像婆婆烙的焦馍放进嘴里被牙齿咬碎的声音。明月却突然想起那座楼的孤独与静谧，莫名地产生一种恐惧。

于是明月做出一个决定，开始旧居改造，然后搬回去，让那座小楼热闹起来。

婆婆腿疼，木地板养腿，将她居住的二楼铺上木地板，还明月为婆婆卧室的墙色选择了奶酪色，那种粉黄看上去温馨又有一种淡淡的甜，并且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甜蜜花香”。东墙的五开门立柜盛放她的四季衣物足够了。

婆婆有信奉，明月特意在北墙设计一套三层供案，下面是带俩抽屉的木桌。案上可供奉菩萨、放置香炉，桌上摆放公公的照片。

窗帘的颜色煞费苦心，明月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老年人的卧室要温馨静谧，适宜暖色调，不宜颜色太杂。于是窗帘定为金黄色，窗幔采用优雅大气的实心水波幔。婆婆手巧，女红一流，喜欢花红柳绿的刺绣。明月为她准备了两床热闹的刺绣四件套。天凉了，又为她准备一个加厚加绒的床笠。床尾放个凳子，家里来人了可以坐在这里陪她说话。墙上的电视可以为她解闷。缝纫机虽然破旧，却是她的念想，就放在窗下。

忙碌一个多月，明月与先生接婆婆回来。公公走后，婆婆很少真正开心一笑。这次回来，看到她的居室旧貌换新颜，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秋是收获的季节。

明月望向窗外。

那棵树装饰了街道，也装饰了明月的窗子。

这一次，明月看到了生命的轮回。

作者简介：谭丽莎，西华县第一高级中学音乐教师。周口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入选《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教学之余痴迷文学，在上下求索之中不忘初心，用真情之笔书写教育年华，记录生活中的真善美。渴望人类诗意栖居、品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