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婷:鸡蛋从天而降(小小说)

高空坠物冲击力示例:30克的鸡蛋从4楼抛下可在人头顶砸出肿包;从18楼抛下,能砸破人的头骨;从25楼抛下,冲击力足以致死……当鸡蛋从天而降,我们能承受多大压力?——题记

朦胧中,老罗的胳膊被谁轻轻推了几下。她使劲睁开发涩的眼睛。青灰色的晨曦中,小姑子半蹲在床前,轻声说:“嫂子,朵朵这会儿睡得正香,你赶紧去吃点饭吧,昨晚就没吃好。”老罗想推辞,可转念一想,还是填饱肚子要紧,要不朵朵肚子里的小乖乖发作起来,一起子人怕是要忙个四脚朝天。

老罗轻声起身,进卫生间里蹲下解手。大概昨晚熬的时间长,实在太困了,她的脑袋慢慢又耷拉下来。

她走在一座高楼的墙角处,看到不远处站着树他爹,就惊喜地往前跑,可是,是啥东西猛地砸到她头上?接着,一股腥腥的、黏黏的东西顺着她额头的沟壑慢慢流下来,这是她熟悉的味道,哪天不闻呢?

老罗一个激灵,要伸手去抹掉到头上的鸡蛋液,这才发现,哪有什么鸡蛋?分明是昨晚搭在绳子上的毛巾正往下滴水呢,她竟然在蹲便上打了个盹,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老罗慢慢起身,轻轻跺了两下酸痛胀麻的脚,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向楼外走去。吃点啥呢?想来想去,还是鸡蛋抵饿、耐饥,就找个处喝碗粥、吃个鸡蛋吧。老罗拿着手机扫码付钱,听收银的妇女飞快地说:“一碗红豆粥四块,鸡蛋免费,总哩四块钱。”老罗一愣神,还是照做了。

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正在跟大人算账:“妈妈,咱们两碗粥、两个鸡蛋,还有两块钱的馍,阿姨为啥少收钱了?”“鸡蛋这阵子便宜,不要钱。”“那老板不赔钱呀?”“赔不了!”

老罗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嘴里的鸡蛋仿佛成了蜡块,又瓷实又无味。可不吃咋行,今儿可是添丁进口的大日子,有得忙呢。

没滋没味地填饱肚子,老罗刚想去医院,就听见手机响起来,是亲家母的大嗓门:“嫂子,是我啊,你在哪儿吃饭?坐那等我,我三分钟就到!”老罗摇摇头,亲家母总是风风火火的,却把闺女娇养的像块宝贝——朵朵这名可不就是这样来的。

趁着等人的功夫,老罗在心里理了理,亲家母不在医院等着,偏要出来说话,自然是为了那件事。可是那件事,该怪谁呢?反正自己没埋怨过谁一句,先得占住理,毕竟,再不是“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了,现在这婆婆,不好当啊。

朵朵妈进门、落座,以往快人快语的她,今天声音却低了几分:“老嫂子啊,今儿我是来跟你赔不是哩。怪我没给闺女教育好,闯下大祸了。就那,这俩娃子还瞒的紧紧哩,只是悄悄跟她那闷葫芦爸说了,我估摸着,是怕我这苕脾气上你门上扇朵朵……”她快速扫了一眼老罗,从面上看不出老罗是喜是怒,咋能喜呢?18万啊,又不是树叶子,一年冒出来一茬新的。

朵朵妈叹口气,往老罗身边又凑了凑:“嫂子,咱姊妹俩也不说外气话。朵朵嫁去了你家,你该打打,该骂骂,我跟她爸没一句话。”

话说到这份上,老罗不能不接话了:“亲家母,看你说这是啥话?朵朵来家这两年,我从没说过一句重话,舍不得啊,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这女子勤快、嘴甜,讨人喜欢。我对她也放心。”

老罗顿了顿:“去年鸡蛋价钱一个劲儿上涨,钱来的太快了,谁也想不到会有疫情,还在屋里一关快俩月。是个人憋屋里都难受,朵朵就是那会儿学着在手机上打牌,输了还想赢,再输再翻本。她没经见过,来赌(赌钱),那是个无底洞啊。老话说的啥,十赌九输啊。”

朵朵妈的头勾下去了,她能说啥?自己闺女犯了错,婆婆没打、没骂,甚至没去她门上诉两句苦、出一回气,朵朵啊朵朵,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想到这儿,朵朵妈鼻子真的酸开了:“老嫂子啊,你骂她两句,打她几下,我这心里也好受点啊。不说你恁些年,受恁大苦,一个儿把树拉扯大,多不容易。就说今年这阵子鸡蛋价钱低成这样子,估计都赔了不少钱,偏偏朵朵这个死女子还闯下这大祸,你这心里该有多焦啊……”

老罗拍了拍亲家母的手,不知咋把话接下去。俩人呆呆地坐着,一时无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清脆悦耳的手机铃声吓了两人一大跳。老罗掏出手机,忙不迭地接听:“我哪敢跑远,就在这医院大门口,朵朵肚子又疼了?啥,都进产房了?我赶紧来,她妈也来了,我俩马上到,马上到。树今上午肯定能到屋,你白慌,白慌。”

朵朵妈的脸上也透出兴奋来:“嫂子,咱赶紧走。”

“哎,走走走。”没两步,老罗急急刹住步子,“亲家母,我可把话交代到头里奥。朵朵是你亲闺女,也是我树的亲媳妇,你可不能提钱这个事。女人生娃,是个大关口,咱不能让娃不痛快。还有,生个啥,都是咱的孙,不许说格外话。”

“知道知道,整哩你是亲婆婆,我好像是后妈似的。”朵朵妈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搀着老罗的胳膊,俩人一路呱呱唧唧,孩子生了一定搁医院洗干净,最好跟那城里娃子一样游个泳,等朵朵也恢复好了再出院,树今儿到家不知道该高兴成啥样……

她们面前,一点点明朗起来的天幕上,一个鲜艳的“鸡蛋黄”正慢慢升起。

作者简介:王艳婷,淅川县第一小学语文教师。向往的生活:携书卷与爱上路,踏花归去,马蹄依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