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龙:老杨的面朝大海(短篇小说)

夜里忽然接到老杨的电话,快要睡着的我,一下子惊醒了,一般这个时候他很少给我打电话。

“兄弟,你在哪里啊,我有很多话对你说,我要作出一个重大决定,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我的一生,我的后半生,你能不能来跟我说说话……”电话里传出了老杨急促而语音不清晰的话,肯定是喝多了,我这样判断。

“咋了我的哥,是不是喝多了,啥决定啊,是不是要来郑州工作了?”我知道,老杨一直想来郑州工作,也来面试过几次,然而在我看来,我们这人到中年的人了,换个地方生活,换个工作,谈何容易啊,也就是说说而已吧。

所以,敷衍了几句,让喝醉的他赶紧回家,我也就挂上电话睡着了。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我飞到一望无垠的大海上中间一个孤岛,在岛上,远远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钓鱼,在一块孤独的礁石上坐着,他看到我,冲我挥手,原来是法国印象画家保罗高更,看来我到了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可高更却喊着河南话“兄弟,你也来了”……那面容,又分明是老杨啊。梦醒了,我看着床边放着的《月亮与六便士》,苦笑一声,真是日有所读,夜有所梦啊。

于是,我不禁想起了老杨的一些事情。

我跟老杨是中学和大学同学,多年的好友,也是一直保持友谊和联系的朋友之一,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现实的人,大学毕业没有选择考研也没有选择去大城市求职,很早就回了我们的母校,县里的高中当老师,娶了中学的初恋,早早地在县里安了家,有了女儿和儿子,买了车,买了房。每年过年回老家,同学聚会,老杨总是喜欢拉着我去吃县里地道的烩面,吃完饭还喜欢去打打麻将,唱唱歌,就是啤酒也能喝的兴高采烈,喝的比较高兴,总是给我聊起来我们的高中、大学,聊起来他跟他老婆小米当年异地恋的事情,聊起来我陪他坐拥挤的火车去几百里外去找当时的还是女友的小米,他们去压着马路一走就是半天,我一个人在录像厅看了四部电影的往事……在我眼里,老杨就是个典型的理科男,不喜欢我们这些学文科的什么诗和远方,生活、现实、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的追求。所以他后来跑到郑州找工作,来回好几次,我一直觉得不现实,应该就是试试而已吧。

又过了半个月的一天,老杨给我发微信,他说他在新郑机场,要坐飞机去厦门了,这次是真的要去那里工作了,短期内不回来了。我一下子惊住了,赶紧给他打电话过去。

“真的假的,你是去旅游吧,别吓我啊老杨”我还是不敢相信,老杨哈哈笑着说“真的,兄弟,我手续都办好了,县里的工作已经辞职了,高级教师、教研组长、多年的单位,这些,都不要了,我在厦门应聘了一个工作,这不,马上就得入职报到了”。

“为什么啊,太突然了,你父母不是跟你们生活吗,你爱人的工作呢,你孩子不在老家上学吗,你编制都要丢了,你……”一急之下,我急促的追问着。

老杨这时候很冷静,他说:“有些事情一时也解释不清,但我现在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原因嘛,其实你应该知道啊,还记得三年前那次我来郑州,我们在大上海城吃饭,我们说的话吗?”

三年前……我努力回想着,那是一个暑假,老杨来郑州办事,晚上来找我,我带着他到二七广场,到大上海城逛逛,吃了饭,玩会儿高中时候玩的街机游戏,看了电影。然后我们站在商场的顶楼,看着外面路上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楼里面人潮如织熙熙攘攘,老杨指着下面说“这就是大城市的生活吗,你说这些人,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吗?”我很随意的说“也许吧,这里大多是年轻人,他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应该是快乐的”。

他接着说“我最近有个习惯,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习惯?”我问。“就是经常下班回家,把车停到小区楼下,喜欢坐在车里,静静的待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的呆着……”老杨说着,眼睛看着远方闪烁的夜灯和高楼大厦,脸上露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采……后来就不记得我当时说的什么了,总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像我们这些在工作和生活中奔波的人而言,哪有功夫想这些似乎很虚无的问题呢。

“要登机了,先不说了,我到那站住脚,欢迎你来厦门找我玩啊”,老杨挂了电话。我拿着手机,久久不能静心。

老杨就这样去了厦门,也没有再给我联系,似乎失去了消息。

大半个月过去了,他给我发了微信,就几张照片,一张是他们单位的楼,一张是窗户对面的景色,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厦门鼓浪屿的对面,紧挨着厦门大学和双子大楼的地方,还有一张,是他站在海边的大桥上,远处是海天一线,白云,蓝天,碧波荡漾的海面,近处是一块礁石,上面浪花飞溅的样子,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毛姆笔下的思特里克兰德……

我想了很久,回复了一句“我愿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作者简介:程龙,现供职于郑州市第106中学。教育硕士,中小学高级教师,中语会会员,河南省骨干教师,郑州市第五届名师,郑州市千人教育名家,郑州市责任督学,郑州市优秀班主任。教坛老兵,热爱教育事业,写杂感时评,影视评论,教育随笔,“我思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