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凰《闲时花下酒》2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在爱情中,最幸福的模样,大概就是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不迷恋世间繁华,不嫌弃你成为家庭主妇后朴素的模样,直至白了头发,步履蹒跚,依然还握着你的手,说着动人的情话。

古代的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对待感情的专一就更显得难能可贵。这首诗的语言朴实无华,却因为男子的情感,读来尤其动人。

在东门之外,众多美人穿着华丽鲜艳的服饰,体态轻盈地来回穿梭,像盛开的花朵一样令人眼花缭乱,可即便眼前流丹飞彩,他的心思却只为一人牵挂。虽然心中的女子只是穿着素衣,带着青黑色的头巾,远没有东门之外的女子那么妆容精致,在男子心中,却唯有她能够两心相知,聊可与娱。

“东门”在《诗经》中的意象与爱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这首诗,在《郑风·东门之墠》《陈风·东门之枌》《陈风·东门之池》《陈风·东门之杨》中,也全都是以东门为背景,描写男女恋情。

陈地是东夷故地,东门是人们主要出入和活动的地方,是热闹繁华之地。《郑风·溱洧》中也描写了阳春三月,青年男女在溱水、洧水边的盛大场景,游玩的人数不胜数,类似古代的情人节。王先谦有过解读:“郑城西南门为溱洧二水所经,故以东门为游人所集。”从这几首诗的内容中,我们可以看出,那里歌舞聚乐、巫风盛行。郑国春月,是仕女出游、谈情说爱的好时节,东门应该就是当时男女相会的地方。

在这样一处美女缤纷的地方,男子还能保持心神安宁,心系所爱之人,不由得让人想到那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句话本是出自佛经故事,在《红楼梦》第九十一回中,贾府上下都已经将薛宝钗视为贾宝玉的婚姻对象,宝玉和黛玉二人以佛家参禅的形式试探对方心境,在黛玉一连串的问题抛来时,宝玉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从此,这句话成为人们借以形容爱情的名句。

在爱情中,女子在意的往往并非锦衣玉食、宝马香车,她们需要的,不过是男子不离不弃的坚定爱意。那些让人安心的爱情,是不必担心有一天容颜老去,也不必在相爱时患得患失。就像诗中所说,“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文学大家巴金便是这样一个在爱情中坚守唯一的人,他一生只爱过妻子萧珊。

在巴金已经是文坛赫赫有名的偶像人物时,追求者无数,但唯有萧珊走进了他的世界。书信往来半年后,萧珊主动提出“相谈甚欢,何不见面”,这一面之后,便是情定终身。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仍在西南联大读书的萧珊和在桂林出版社写稿的巴金维系着艰难的异地恋,因社会不安定,中间有一阵子,连唯一的书信联络也被战火切断,彼此杳无音讯。当时,巴金已经30多岁,萧珊却还年轻,在这样的境况下,很多朋友劝巴金现实一些,放弃这段感情。巴金却说:“我看不惯那种单凭个人兴趣、爱好或者冲动,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换一个的做法。”尽管在两人彻底失去消息的这段时间里,追求巴金的女子络绎不绝,殊不知,巴金已做好了找不到萧珊就孤独终老的准备,他甚至干脆对外宣言:“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任凭世界之大我只钟情于她。”

冰心曾说:“巴金最可佩服之处,就是他对恋爱和婚姻

的态度上的严肃和专一。” 他坚信,战火可以炸毁一切,却毁不掉人心。8年之后,40岁的巴金终于与萧珊结婚,过上了一段平静美好的日子,并生育了一对儿女。在生活中,巴金对萧珊呵护备至,家庭中流淌着幸福温暖的味道。

然而,在结婚22年后,一场浩劫打破了他们的幸福,巴金被定为“罪人”,每天接受惨无人道的批斗,受尽屈辱。即便在最难熬的时候,巴金只要看见萧珊的笑脸,便获得了坚持活下去的力量。这场婚姻经历了二十八年,他们从来不曾有过一次争吵,不曾有过一丝不快。

在萧珊离世之后,巴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执意把萧珊的骨灰坛留在身边,常常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不管子女怎么劝说,都不肯交出骨灰。他说:“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里有我的泪和血。”他说:“等到我永远闭上眼睛,就让我的骨灰同她的掺和在一起。”

光洁的骨灰坛映射出巴金孤单的身影,许多朋友劝他再找一个老伴,有人说说话也好。巴金想也不想就答道:“不想找老伴,没有兴致和劲头。”直到萧珊去世6年,巴金流着泪写下《怀念萧珊》,他的床头放着萧珊的骨灰,桌上放着萧珊的译作,在他活着的每一分钟里,都没有让萧珊离开过。思念的情绪倾注笔端,巴金写下了《再忆萧珊》《一双美丽的眼睛》《随想录》。

在萧珊离世33年后,百岁老人巴金也与世长辞。如生前所愿,他的骨灰与萧珊的骨灰掺和在一起,撒向长兴岛附近的东海海域,从此永不分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说的就是这样的深情吧。

大概天下所有女子都向往着这样的爱情。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纯粹的爱情里掺杂进了许多沙子,专情的男女变成了稀有动物,人们对爱情的信任度也越来越低。

犹记明代皇帝朱佑樘,自古以来,多少帝王后妃数不胜数,而他一生独爱张皇后一人。金庸的武侠故事之中,多少才貌双全的女子对杨过痴迷不减,他心中却只有小龙女一个。从古到今,从国内到国外,这样的爱情总是带着圣洁的光芒,令人感叹,也令人陶醉。

曾经周游列国,用作品演绎一生的印象派大师莫奈,在他留下的众多作品中,画中女人大多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前妻卡美伊。我曾去过位于吉维尼的莫奈花园,那里有满目葳蕤的植物和大到超出想象的花园,据说,莫奈买下这栋房子后,准备在此度过余生,所有的装修和布置,他都是凭着记忆中卡美伊喜欢的样子来装点。卧室被粉刷成明亮的黄色,在花园深处,有一片盛放的睡莲池,莫奈常常坐在此地,昼夜替换、阴晴雨雪,他画下的181幅《睡莲》里饱含着对于爱情的忏悔和心灵的救赎。有人说,莫奈笔下的睡莲就是卡美伊的化身,因为日夜思念,卡美伊化身成了触手可及的自然中的一切,走进莫奈的画中。

遵照莫奈的遗愿,他被安葬在卡美伊身旁。我到达莫奈花园的季节是8月,墓地四周生长着许多藤蔓与花草,旁边有间小小的教堂,不断有福音颂歌传入耳中,宁静祥和的气息始终萦绕在身边。

这些爱情故事,就像夜空中最闪亮的星,一个不小心回眸触碰到,便可唤起我们内心深处那份柔情。诗中男子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世界里,始终钟情于心中所爱,缟衣綦巾的女子无疑是幸福的。环顾现实,能在爱情中有所坚守、有所执着的人又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