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少年时》连载3 不堪回首的军训

01

为了让同学们全身心投入到这有益身心,磨炼意志的军训操练中。亚大不惜花重金在距离校区十万八千里远的荒郊野岭租了个曾经的军事基地做为训练场地。把所有大一新生拉过去操练半个月。

他们的教官是隔壁国防科大请来的研究生,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未来军官苗子,而且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可以预见会有多么受欢迎。

让女生觉得懊恼的是,军训可不是什么展现自己的好时机。第一,穿军训服丑;第二,戴军训帽丑;第三,穿军训鞋丑。

那一整套又长又厚又不合身的军训服装,全方位360度无死角地毁了一个人形象。就连校花同学也不能幸免。

姜芯曼妙的身材被军训服裹得严严实实,一头让人魂牵梦萦的飘飘长发被强制裹进军训帽里,再离了高跟鞋,瞬间泯然众人矣。反而是迟早早这样的竹竿子身材戳在军训服里显得格外有朝气。再加上她一张素脸总是笑眯眯的,在班上很有人缘儿。

晚上男生寝室夜聊关于班上漂亮女生的话题时,姜芯凭着初见时的惊艳仍蝉联第一宝座,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迟早早的名字竟然被频频提起。

男生们表示迟早早属于耐看型女生,越看越觉得元气满满,活力十足。

“晏哥,你觉得呢?”华麟突然问上铺的岑晏。

“觉得什么?”岑晏把书放在膝头,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刚刚在聊什么。

“我是问你觉得迟早早怎么样?你又在看什么呢?”华麟从下铺冒了个头上来,扯走他膝上的书,“哎哟。我的妈呀。《Bad Blood》(硅谷商业医疗骗局改编小说)。你说看小说,我还以为是修仙小说呢。”

“晏哥这才是真修仙,都快成仙了。”田路调侃道。

岑晏把书拿回来,在华麟头上敲了一下,把他赶回下铺:“迟早早这个人嘛,察察而明。”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其余人懵逼了。

“这是《晋书·皇甫谧传》里的词:‘若乃圣帝之创化也,参德乎二皇,齐风乎虞夏,欲温温而和畅,不欲察察而明切也。’”

三颗求知的脑袋听完解释依旧处在短路状态,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请说人话。”

“我的意思是迟早早这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在细枝末节之处心中总在斤斤计较。”岑晏长叹一口气,和学渣沟通好困难。

“好深奥,听不懂。”田路直率地表示:“你就不该问晏哥,在晏哥心里,他女朋友才是最漂亮的。”

“晏哥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华麟激动了,站起来把桌上的书卷起来做成喇叭在岑晏耳边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当事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都不知道你说谁?”

“就是你夹在书里那个女孩,上次你书放在桌上,我不小心看见的。除了女朋友,谁还会把别人的照片夹在书里啊?”

“你说她啊?”岑晏把书里的照片拿出来,华麟激动地一把抢了过去。

照片里的一男一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站在一座欧式教堂前。男孩虽然略显青涩,但仍看得出如今的丰神俊朗之姿。旁边穿着豆绿色长纱裙的女孩也毫不逊色,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她一手挽着岑晏,一手提着一个小提琴盒,立在烟雨中,宛如一幅泼墨画。华麟本以为姜芯已经够漂亮了,但照片里的女孩无论长相气质都甩姜芯好几条街。

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字:岑晏&章幼卿,摄于2008年,幼卿荣获梅纽因国际小提琴大赛少年组第一名。

照片是岑妈妈打印给他们留作纪念的,他随手夹在书里,久而久之就忘了。后来发现当书签还挺好用,就一直没拿出去。

“晏哥,这是你女朋友?这才是真女神啊!什么时候带到学校来给我们见一下?”华麟激动地仿佛女神已经近在咫尺。

“她出国了。”

“异国恋吗?了不起!”

“……”岑晏不胜其烦:“你说是就是吧。”

华麟把照片还给岑晏,接着问薛家齐:“你觉得咱们班哪个女孩最好看?”

薛家齐说了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答案:“你们不觉得肖筱很可爱吗?个子小小的,穿着军训服就像偷穿大人衣服一样,脸又小又白藏在军训帽子里都快看不到了。而且特别怕生,我昨天想问她个事,拍了一下她肩膀,她吓得整个人都弹起来了。像只小白兔一样,特别有意思。”

“哪个肖筱?”听薛家齐说得眉飞色舞,在华麟脑子里却是人和名字对不上号。

“迟早早她们寝室那个。”

“想不起来,算了。”华麟挥挥手对岑晏说:“对了,老大,花名册不是在你那吗?你明天帮教官点名的时候就跳过我吧!我明天想请个假在宿舍休息,太阳太大,我觉得我要中暑了。

“不行,教官会叫所有人报数。”

02

翌日,在旁边一颗大树都没有的操场上,所有人都在太阳公公全方位慈爱的照拂下生无可恋地报数:“1,2,3……61,62。”

他们谈判专业人数太少,所以这个连由他们班和隔壁项目管理二班两个班合并组成。

“怎么又少一个?”年轻的教官姓戴,说话中气十足,吼得大家脑袋更晕了:“一班,二班班长出列。你们看看,是谁班上少了一个人?”

不用看,岑晏就知道是迟早早那个祸害。军训才两天,她就已经迟到五次。开学自我介绍说自己爱迟到真不是谦虚。每次中途解散休息,她势必要迟到。

“教官,对不起,是我们班同学。”岑晏主动向教官承认。

“我,我,我……来了。”迟早早单举着一只手跑过来,跑得下气不接下气。“教官,报告!我是谈判一班迟早早。”

“干什么去了!”

“报告教官,上厕所。”

“上个厕所要这么长时间,便秘吗!”

下面的学生偷偷在笑,戴教官回头吼道:“笑什么笑!”

岑晏皱眉,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一个女孩实属不妥:“报告教官!这旁边只有一个女卫生间,排队的人太多。迟同学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迟到。”

迟早早大概是讶异岑晏会替她说话,偷偷看了他一眼。

“女厕所人多你怎么知道?你去过啊?”或许是为了树威信,教官怼起人来毫不留情面,“再说别的女生怎么都没迟到,就她迟到。”

迟早早心中摇了摇头,真是猪队友,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好的。

见岑晏还想顶撞,迟早早赶紧插嘴:“报告教官!其实是有别的原因的。”

“说!”

“我便秘!”

“……”这回现场鸦雀无声。

教官大概是没想到有女孩子能这么地……坦率,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岑晏觉得自己真是白操心,对于这种当众出糗的事,迟早早毫无心理负担。

“归队吧!都归队!下不为例!”

03

下午两点的日照简直要人命,站军姿这种不用脑子的事又特别单调。不知道是因为饭后晕还是中暑,迟早早觉得头晕目眩。

岑晏是班长所以站在队伍前面,面对着大家站军姿。迟早早为了不头晕,就找个定点盯着他看。

岑晏虽然额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整个人看上去一派气定神闲,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头顶着片乌云站在凉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军训两天她已经黑了一个度。岑晏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却还白皙润泽得如同一块水里捞上来的温玉。她想去问问他擦的是什么牌子的防晒霜,她的大宝是不是不好使了?

迟早早正思忖着要不要装晕去医务室休息一会儿,旁边的肖筱已经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肖筱!报告教官!有人晕倒了!”迟早早一边喊教官,一边悄悄对肖筱竖了个大拇指:“反应真快啊。我正想晕的。”

肖筱昏天黑地中根本不知道迟早早在说什么,她咬紧牙关小声和迟早早解释:“我来例假了……”

“怎么回事?”戴教官走进队伍查看情况。

肖筱扯了一下迟早早的衣袖,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给直接说出来。

迟早早本来差点说出口,一个急转弯想了个别的借口:“她……中暑了。”

他看肖筱嘴唇发白,这样子也不像装的,指着迟早早:“你先带她去医务室,其他人原地休息十分钟。”

迟早早送肖筱去医务室休息,驻地校医说她只是例假前两天身体虚加上经痛所以受不了这个训练强度,休息这两天不要剧烈运动就没事了。

“你是不是傻啊?痛就跟教官打报告啊。居然把自己痛晕过去。”

“我不好意思……”肖筱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每个女孩子都有这么几天,大家都理解的。”

“我怕教官说我偷懒。”肖筱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所有需求都有人替她开口。造成她现在不会和人打交道的性格,她满脑子只想着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唉。你就是个笨蛋。我想请假还愁找不到理由呢。你现在就在这好好休息,今天下午都不准下床!我找校医帮你开两天假条给教官。”

校医帮肖筱写医生证明的时候,迟早早在旁边扶额装晕:“医生姐姐,我觉得我头也有点晕。您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也中暑了?可不可以帮我也写张证明?”

校医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扒拉了下她的眼皮子:“你没事。身体结实着。”

“不是啊。您仔细看看,我真的觉得晕。”

“好吧,那你躺下。”迟早早乖乖躺到另一张床上,校医放下笔,从抽屉拿出听诊器。

听诊器挨着她的胸口,校医听了一会儿神色逐渐凝重。

“怎么样?”

“不太好。可能是癌。”

“什么?!”迟早早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不会吧。我只是头有一点点晕而已,您没搞错吧?”

校医把听诊器绕了几圈,放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没搞错,懒癌,晚期。”

“……校医姐姐,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你身体没事,归队吧。我给你们连的学生开两盒藿香正气水。你拿回去分给大家,这天太热了,以防万一。”

“哦。”迟早早闷闷不乐地提着藿香正气水离开校医室。

04

军训食堂晚上的伙食情况比中午更加惨不忍睹。中午好歹还有米饭供应,晚上除了无限量供应的馒头,只有几片肉眼可见的菜叶子在水面上飘荡的清汤。

姜芯和张晴蓓嫌馒头无味,只打了一碗汤。喝的时候表情万分痛苦,仿佛在喝鹤顶红。肖筱勉强拿着一个馒头慢吞吞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往嘴里塞。

与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的迟早早,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一碗汤。一口馒头一口汤,吃得津津有味。看她的吃相都很有食欲。

“这么好吃的吗?”路过的成功好奇地问。

“不好吃,但不吃就要饿肚子。你看我边吃馒头边喝汤,馒头在胃里就会被汤泡发,特别饱肚子。”

“对对对,俺小时候俺妈也是这么告诉俺的。”成功的母亲是经历过饥荒年代的人,所以他对粮食也特别爱惜。

华麟就不一样了,他平时大鱼大肉惯了,猛地进入吃斋模式比杀了他还难受:“我对我过去吃不完扔掉的清蒸鱼,水煮鸡,小龙虾,啤酒鸭忏悔。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把他们吃得一丝不剩!”

“别废话了。快点吃完回去休息。”岑晏刚喝完一碗汤,放下手中的勺子。抬头看到对面女生桌上,迟早早正偷偷摸摸侧着身子,将什么东西塞到胸前。

再转过来时,36A的飞机坪已经变成了傲人的双峰。迟早早发现岑晏正在看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岑晏也不避讳,直直盯着她胸前,仿佛在说她做的坏事他都看到了。迟早早不羞不臊,双手托了托高挺的“双峰”,一脸骄傲地走出食堂。

还不到熄灯的时候,女生寝室已经都在喊饿。

张晴蓓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我好后悔我没吃馒头。”

“喊有什么用,早点睡。睡着了就不饿了。”同样饿着肚子的姜芯被她越说越饿,烦躁地翻了个身。

“我有馒头。要吗?”迟早早不知从哪变出两个馒头。

张晴蓓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伸长了手:“要!”

“十块钱一个。限量供应,只有两个。”迟早早露出了她的奸商表情。

“我要一个!”

“我也要。”姜芯和张晴蓓抢着付钱,一人拿走一个。

张晴蓓迫不及待把馒头往嘴里塞,边吃还边砸吧嘴:“虽然有点硬但还挺好吃的,有咸味。”

姜芯皱着眉闻了一下,没好意思说这是馊味。她假惺惺问张晴蓓:“你是不是没吃饱?我的也给你吧。”

“不好吧。你自己都饿着。”

“没事,当减肥。”

张晴蓓感恩戴德地接下:“小芯真好。”

迟早早看着这对塑料姐妹花冷笑一声,爬到上铺把二十块钱放在了枕头下。

她下床的时候看见肖筱因为痛经厉害,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还痛呢?”

肖筱咬着下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等等。”迟早早把还没揣热乎的二十块钱又抽出来,风也似的跑出了宿舍。

张晴蓓的馒头还没啃完,已经熄灯了。

肖筱还在床上“摊煎饼”,身边的被褥突然陷下去一块,迟早早一屁股坐在她床边:“还没睡吧?给你。”黑暗中,迟早早塞给她一包糖一样的东西,小声在她耳边说:“我妈说喝了肚子就不痛了。”

肖筱借手机的光线才看清楚是一包红糖:“谢谢早早。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用了。当还你的可乐钱。”迟早早声音一直压得很低,肖筱猜大概是不想让另两个室友听到吧。于是也把声音放得很轻。

“你从哪买到的啊?”这里四处荒山野岭,他们唯一能买吃的地方在食堂。除了让人毫无食欲的饭菜,食堂只卖矿泉水,还只有三餐的时候才开放。

“秘密。”迟早早说完三下五除二就爬上床去了,没过两分钟就听到她平缓的鼻息声。真羡慕啊。

比起女生宿舍悄悄的抱怨,男生寝室晚上闹腾得不行。

华麟和田路不知道在倒腾什么,进进出出跑了好多趟。

等岑晏眯了一会儿睁开眼,突然看见华麟,田路和薛家齐都恭恭敬敬跪在他床前。吓得他立马坐起来:“你们干嘛?我还没死。”

“不是跪你,是跪雨神。”薛家齐指了指他床旁边的墙壁,上面不知几时被贴了一张萧敬腾的海报。

“嘘。不要说话,要诚心。”华麟举着三根中华烟,闭着眼睛正神神道道在祈祷:“天灵灵,地灵灵,雨神大人快显灵!求您保佑我们军训期间天天下雨。条件简陋,找不到香烛,以烟代香,还请您笑纳。”

华麟拜完,郑重其事地把三根烟插进一个空易拉罐瓶口。

“……”这群人是有多无聊。

05

第二天是个比昨天更晴朗的大晴天,天空中万里无云,蓝得让人怀疑人生。岑晏看着华麟,仿佛在问你昨天的拜神有什么用?

“等我再努把力就会下雨了!”华麟信誓旦旦地保证。

报数的时候又少了一个人。这次戴教官问都不问:“迟早早又去哪里了!”

生活委员兼室友张晴蓓说:“她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

“我一定要上报给学校!军训三天迟到溜号,到处躲懒,她到底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了?” 戴教官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班长,去把她给我找回来!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是!”岑晏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每天因为她的事挨骂。

女生寝室宿管老师说宿舍里没人,食堂现在没开门,岑晏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她会去哪,只能在基地里乱转,结果在教官宿舍楼后面逮着了她。

她正搬着两箱罐装可乐艰难前行,两个纸箱子垒起来几乎挡住了她整张脸,只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还在看路,像极了一只小老鼠。

看到岑晏她就知道大事不好:“我就知道!戴教官又骂人了吧?都怪老牛今天来这么晚。”

“你在干什么?”

“搬货啊。”迟早早放下手里的箱子,没站稳还一个晃悠。整个人跟池塘里捞上来的一样,大汗淋漓。原本珠白色的皮肤才三天已经晒成小麦色,看上去整个人精瘦的。

“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我跟基地后门的守门老头合作,他每天运些零食饮料过来,我拿去倒卖赚点小钱。”

“可乐一罐5块钱,瓶装6块,在这山脚旮旯也不算太贵吧?”迟早早把岑晏拖到一边偷偷说:“咱们打个商量,你帮我打掩护别告诉老师。我以后卖货的钱都分你一成。”

“一成?”

迟早早以为他嫌少,咬牙道:“那两成!”

岑晏不回答,似乎仍不满意。

“三成不能更多了!我来来回回搬货找渠道销售,还要分老牛一半。再分给你就不剩什么了。我给你三成,但你要帮我搬货销售。最近定饮料的特别多,我一个人搬太吃力了。”

不得不说,迟早早真是学谈判的一块好料子。那从市井中学来的讲价本事无人能敌,还想把他发展成下线。

见岑晏不说话,她当是默认:“帮我背一箱,搬去二操场。”

难怪每次休息时间,她就跑得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去卖水了,二操场离他们连所在的一操场隔了半个基地,还得先跑到老牛这来拿货,这一来一回折腾得够呛。

迟早早蹲下身去搬箱子,一弯腰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阵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

“欸。”岑晏下意识伸手去捞她,然而昨天超强度军训的副作用是现在手臂发软,被她的重量带着整个人眼看也要一块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岑晏收回了手。迟早早“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歪头看着始作俑者,岑晏逆光站在她面前,美好得就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但这个剧情发展不太对劲:“我看过的剧本里都不是这么写的!你不该接住我,或者三百六十度跟我摔在地上然后亲到一起吗?”

岑晏抱臂回了她三个字:“想得美。”

“你……你……报复心真强。”迟早早不是突然口吃,是真的被这烈日晒得说不出话来,声音越来越小。

“学你。”岑晏偷笑,弯腰向迟早早伸出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真好看啊。当她想向他伸手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睁不开眼,晕倒前她嘴里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是:“小气鬼。”

“迟早早!迟早早!醒醒……”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那人站在逆光中,看不清脸。

迟早早梦见自己在骑驴,这驴一颠一颠的。她拿小皮鞭抽它让它跑慢点,它生气得回头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口水。梦里迟早早气急了,这驴脖子怎么还能伸这么长呢?

迟早早不知道是被气醒的,还是被驴的那口口水喷醒的。她以为她晕了很久,但醒来的时候,她还在岑晏背上,而且下雨了。

“原来你就是那头驴啊?”

岑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你醒了?马上就到医务室了。你坚持下。”

许是连日的大旱,这场雨下得很大,天地蒙蒙一片,看不清前路。岑晏每跑过一步都在原地踏起一朵水花。

她发现岑晏把军训服外套脱下来罩在她头上替她挡雨,而他自己全身都被打湿了。被雨淋湿的碎发贴在颈间,雨水顺着修长的脖颈流入了他的背。而她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迷彩T恤贴着他的背,她胸前甚至可以感受到雨水的湿润。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薄荷香混着雨水打在绿叶上的清新,像一株暴雨中顽强生长的植物。

少男少女的肌肤之亲让迟早早满脸发烫。她想,我一定是发烧了。

“该死的华麟。”岑晏低低咒骂了一句。

这关华麟什么事?

06

眼见着快到午饭的点,因为下雨的关系,上午的军训索性提前结束放学生们去吃饭。

戴教官说如果下午继续下雨,就要改去室内操练。虽然躲不了军训的命运,至少不用站在大太阳下。大伙情绪欢欣鼓舞。

华麟敲着铁碗一路哼着小曲走进食堂,他一进食堂就发现肖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喝南瓜粥。

她因为请病假没有参加今天的军训,所以来的比其他人都早。一个人坐在那小口小口嘬着她的粥,连吃饭的样子都像只小兔子。

华麟拍了拍她的左肩,肖筱回头没看到人,扭回头就发现一颗大脑袋凑在她右脸旁边。吓得她手一挥,勺里刚刚舀起来的粥糊了华麟一脸。

“……”两人相顾无言,空气凝固了三秒。只有华麟额头上的粘稠的南瓜粥一点点往下流。

“对不起!”肖筱赶紧从口袋里掏纸出来给他擦脸。“我不是故意的……你干嘛吓我啊?”

“果然和家齐说的一样。”

“什么?”

“他说你容易受惊,像只小兔子。”

这算夸奖吗?乖乖女肖筱不知道该怎么回,还好自来熟的华麟马上又开起了新的话题:“你们寝室的迟早早你今早见过她吗?”

“没有。早早没去军训吗?”军训期间手机全部上缴,这就造成了现在这种见不到人就完全失联的问题。

“她不仅自己没有去军训,我们晏哥被教官派去找他,也消失了一早上。你说他们不会被外星人抓走了吧?”

“也不是没可能,这附近曾是我国卫星发射基地。当地有很多人声称在这里见过UFO和外星人。”华麟本来是随口胡诌,换做别人早就骂他神经了。没想到肖筱却认真地回答了他的假设。

“有点意思。我喜欢你!”虽然知道华麟语气里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肖筱还是涨红了脸,但钢铁直男华亿元同学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以后就是兄弟了。啊不。姐妹。啊不是。兄妹。嗯。对!兄妹!”

“妹妹,你看到外面下雨了吗?”

“看到了。”

“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哦。今天会下雨都是我的功劳。”华麟得意洋洋地跟她介绍昨晚他提议求雨的过程。

“这不科学。理论上来说,下雨是因为连日高温……”肖筱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打住,我又有点不喜欢你了。”华麟拉长了脸:“吃完饭还有一个小时午休时间,我去找找晏哥。你要一块去找迟早早吗?”

“我跟你一起去。”

此时被惦记着的迟早早正躺在医务室病床上调戏校医:“我之前就说我中暑了吧。校医姐姐还不相信我。你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骗你呢。”

“没见过生病还这么贫的。”校医姐姐从她腋下取出体温计:“你没发烧,只是有点中暑加贫血。”

“不能吧。我觉得我脸可烫了。”

“那是因为你们刚淋了雨,身体才会发热来抵御衣物的潮湿。” 校医伏案给她写药方子。

“喀喀。”岑晏在一旁应景地咳了两声。

迟早早递给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小样儿,也想学我装病逃军训。

“我开了一盒小柴胡,你们俩一块吃。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贫血呢?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可别为了减肥不吃饭啊。”

岑晏看她下巴这几日瘦得越发尖了,也知道她这样可不是为了减肥。成天倒货,忙得鬼一样,有时候饭都没时间吃,怎么可能不瘦。岑晏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无名火,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我去拿药。你们在这等等。”校医拿着单子出去,把他们单独留在医务室。

迟早早在病床上翘着二郎腿看旁边全身还在滴水的岑晏,他的脸在湿漉漉的黑发映衬下白得反光,但神色中有种风雨欲来的阴郁。湿透的T恤下隐约可见不明显的腹肌形状。她默默吞了口口水,秀色可餐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再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没什么好看的。难怪岑晏眼睛都不往她这边瞟一下。

“你在干什么?” 一直坐在旁边没出声的岑晏突然开口。

“啊。我在看飞……机……坪……”医务室旁边就是这个军事基地曾经的飞机坪,迟早早一时慌乱随口诌了个谎。

“嗯。确实是。”岑晏不怀好意地点点头。

看着他的笑容,迟早早脑中一道惊雷闪过,才反应过来他在笑自己的身材。脸涨成了猪血色,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亏她刚还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明明是个大腹黑!

迟早早突然想到货还留在老牛那,中午得给客人送去。而旁边的岑晏犹如老僧入定,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待会校医姐姐拿了药过来,你就先回寝室换身干衣服。不用在这陪着我。帮我把病假条带给教官就行,你不会向戴教官检举我吧?”

“你支开我是为了待会溜出去继续卖可乐吗?”

被识破的迟早早不敢说话,默默绕着手指。

“你不吃饭也是为了卖货?”

“攒钱不外乎两个办法:开源节流。倒卖饮料是开源,少吃一顿饭是节流。你看我双管齐下,不发财就有鬼了。”迟早早不以为然,生财有道,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岑晏听不惯她这套歪理,说话语气也不太友善:“你就这么喜欢钱吗?”

迟早早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一旦对方流露出一点不善她就要张牙舞爪,十倍奉还。她听出岑晏话里的鄙夷,回话的时候忍不住讽刺回去:“对啊。我爱钱爱得要死,只有钱让我有安全感。不像某些生在终点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岑晏也察觉到自己态度不妥,放缓了语气:“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没有,我家虽然没你有钱,但也饿不着我。我就是爱钱,可以吗?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大班长来操心,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走好不送!”迟早早没那么容易消气,说话噎死人。

“随你。”岑晏不自觉地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冷笑。

“又来了。”迟早早发现他每次生气时就露出这种笑容,想骂人又不直接骂,真是变态。

岑晏生长的环境,每个人说话都轻声细语,以理服人。哪遇见过这样说话机关枪似的,突突一阵乱扫射。他被噎得回不上话来,也不愿浪费时间同她争辩,拂袖要走。

“怎么还吵上了呢?在门外就听到你的声音了,生病中气还这么足。”看到岑晏要走,校医从袋子里拿了三包小柴胡给他:“回去就喝。就算年轻,身子骨还是要着点紧。这是她的假条,她这体质休息一下午就够了。跟你们教官说明天她就可以归队继续操练。”

“好。谢谢您。”岑晏拿过药和假条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迟早早死缠烂打地声音:“别这样啊,校医姐姐。假条多开几天,我这样的至少要休息一周吧?你别看我长得高,我身子骨可弱了。”

岑晏有点后悔了,自己犯得着因为这人不爱惜自己身体发火吗?她这就是典型的祸害遗千年。

迟早早也有点后悔了,自己这么顶撞他,回头他去胡一统那把自己倒卖饮料的事给举报了。到时候还不是她吃不了兜着走。

医务室的衣架上,还有一件湿淋淋的军训服外套挂在门边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水……

“早早。”肖筱从医务室门边探出一颗小脑袋。

“肖筱?你怎么来了?”迟早早撑着头靠在病床上。

“我刚碰到班长,他告诉我你在这里的。还好班长找到你了,不然这个天气你晕在操场上大概已经被晒成鱼干。”

“切。没他我也不会晕。”

“什么意思?”肖筱好像嗅出什么暧昧的猫腻。她看过那么多少女漫都是这么写的,欢喜冤家,英雄救美。她脑海中已经描绘出一幅公主抱的画面,以岑晏那个身高,刚刚好挡住日头,在迟早早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打住,别说他了,你一个人出来找我的?”迟早早看出她的胡思乱想,及时岔开了话题。

“华麟跟我一起来的,他来找班长。刚刚和班长一块回去了。”

“你怎么和华亿元混到一起去了?不怕姜芯把你生吞活剥?”

“不至于吧。我们又没什么……倒是你,早早,华麟说他们寝室除了姜芯,讨论最多的就是你。”

“讨论我?说我什么?”

“华麟也说不清楚。是班长点评的,说你是什么……察察而明。听起来像是好话。”

“校医姐姐,可以借你电脑上个网吗?查点东西,马上就好。”迟早早用校医室的电脑搜索这四个字,看完释义脸都黑了。

“好话个屁。”

旧的恩怨刚了,新的梁子又结下。一笔勾销是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