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少女等等我》连载终 独居女性拥有什么

1

也不是没有过上班的感觉像是上坟,但今天的感觉尤其是。

今天大门电子横幅上的slogan是: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没错,就是欺骗了你。但如果你穿得好看,也是欺骗了好看的你。

茶水间拿咖啡时遇见方若兰,我问她:“你是故意给我看的吧?”

“送你的。”她穿着高跟鞋袅袅而去。

我气得翻了个白眼。

回到座位,我打开电脑查数据库的时候,发现十五职级的权限被锁了不少,简直一声长叹。邹明宇的话就在耳边魔性地重复:“别任性,别辞职。”

小郝办公室的门一直关着,不知道她是早就来了,还是没来。就算已经自我调节了两天,我还是隐隐觉得愤怒与羞耻。

中午去食堂吃饭,我原本一个人坐着,后来方强坐了过来,其他几个同事也围了过来。大概他们是比较同情我,或者想看我的反击,也有可能想看我的笑话。

我既没有反击,也没有笑话。笑话这种事,是结果。而现在才是过程。

小郝的午饭是外卖,办公室外面的垃圾桶里,我看到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外卖盒。

回到座位,我就接到她打来的内线:“你那有没有备卫生巾?”

我挂了电话给她送去。

她脸色惨白,一起身,裙子后面竟全是血。

“怎么回事?”我着急问。

“帮我去买条裙子可以吗?”她很虚弱地说。

“楼下仓库里有样衣,我去取。”

“都是M码,没有我穿的码数。”

“那我现在去。”我出门,从抽屉里找出午睡毯,给她送去,让她围在腰上好去卫生间。

我们公司旁边就有一家商场,坐电梯到地下一层停车场,再换乘电梯,就可以直接进入商场。

我火急火燎地跑着,去了常和小郝去的那家店,要了XL号的一条半裙,匆忙付完钱,然后又往回跑。

结果撞到了一个人,她的冰激凌全蹭在我的胸口了,而我V领连衣裙下的胸口,立刻就感觉到非常凉爽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她也连忙道歉。

冰激凌的主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穿的竟然是我们品牌的运动裙。

“你的衣服脏了,怎么办?”她非常抱歉地说。

“没事儿。”我站在墙边,背对着她,伸手掏进胸口,把掉进去的那块冰激凌给挖了出来。女孩连忙拿纸巾接了。我再抬头,就看见XXL先生站在一边,已经完全目瞪口呆了。

女孩把包着冰激凌的纸巾递给他,他伸手接的样子,也让我目瞪口呆了。

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2

女孩坚持陪我去了洗手间,让我换了她手提袋里新买的另一套衣服,才放我走。

她真的很温柔,说话的语调和眉眼间的笑意都令人如沐春风,她和那个大波浪是完全不同的人。可她和XXL先生又是什么关系呢?他们看起来才像是非常亲密的情侣。

我胡思乱想地回到了公司,把衣服给小郝送去。

她接过去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所以,你给自己也买了一套?”

“你不去医院吗?”我懒得和她解释,因为我们已经是另一种关系了。

“只是出血,不用去。”她没有看我。

“如果身体受不了,就休息几天。你已经得到这个位置了,没人会怎么样的。”我忍不住劝。

她没有回答。

她也苦。带上办公室门的时候,我想。

下班回家的地铁上,我想找人说说话,于是发微信给楚良歌。她正在外面出差采风,已经去了半个月了,完全乐不思蜀。

就那么打着字,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她的回复如下——

“哈哈哈,你真惨。

“然后呢,你又不能怎么办?

“喜欢就上。管他身边有什么大波浪,还是风尘女,还是仙女本仙呢?

“关键词是上。

“你为什么不喜欢一直站在你背后的那个男人啊?

“你背后的男人是谁你不知道?邹明宇啊。你怎么不能去追求邹老师?”

邹老师我哪敢觊觎。我还能追谁啊?

我似乎从来没有追过人。但我期待一些偶遇,就算看到了大波浪、魏轻尘,还有仙女本仙。

就算会脑补大波浪有没有纠缠,魏轻尘有没有示爱,仙女本仙是不是新欢。

于是我下楼转一圈,又转一圈,最后在紫藤花架下坐一会儿,又坐一会儿。

可我没有再遇到XXL先生。

第二天晚上,我甚至在小区的商业街咖啡馆坐了好几个小时。

一个独坐的姑娘,被另一个独坐的男孩搭讪。他把手机递过去,她便扫了扫。霎时,整个咖啡馆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

不开心的时候,甜食似乎非常有治愈力。

吃第一份甜点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对面的青年男女,他们正各自坐在相差三米的位置,面带微笑手指翻飞地发着微信。吃第二份甜品的时候,男孩起身走到女孩身边敲了敲桌子,女孩便也收拾好包,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一种奇异的孤独感就这样油然而生。

啊,孤独。

走在商业街的长廊上,不禁心中凄然。其实我顶讨厌这样不忙碌的夜晚,同时讨厌的还有各种节日和假期,并且我今天都没有见到XXL先生!

啊,孤独。

这家的卷饼是网红产品,好想尝一尝。但要什么口味呢?如果能像前面的那对恋人一样一人要一个味道,然后互相分享的话就好了。

啊,孤独。

我不知独自走了多久。穿过广场舞林,穿过交谊舞林,穿过养生太极拳林。

这夜灯孤独吗?它一个灯孤零零地站在这里,与它的同伴至少隔了二十米的距离。

这坏掉了的小黄车孤独吗?这样的傍晚,它的坐垫一定也在期待着谁的屁股吧。

还有这随风飘起的印着红色花纹的垃圾袋,它明明追着风,却永远无法与风握手。

我走着,感慨着,不知不觉已经和这个垃圾袋惺惺相惜了。风停下来,垃圾袋掉在了我的脚边。我蹲下来,捡起了它,像是捡起了我的心头肉。

我观察着它,用心去感觉它的质地,它的脆弱。

垃圾袋是不会老的,也不会死。科学家为了让它们消失,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它是多么有生命力的垃圾袋啊,它值得有更好的归宿。

我把垃圾袋折了一折,放进了包里。

迎面走来一位大妈,上来就问:“刚才你捡什么了?”

“啊?”我没听懂。

“你刚刚捡的东西放包里了。”大妈表情严肃,“说不定是我丢的。”

“啊?是您的?”我打开包,把折叠得方方正正半个巴掌大小的垃圾袋规规矩矩地放在了大妈的手里。

走了几步后,我回头看,正看到大妈一点一点地展开了垃圾袋,又对着垃圾袋吹了口气,兜了袋风,再次确定垃圾袋里空无一物后,扬手便丢了。

眼见那垃圾袋,已经又被风吹得鼓起,在灯红酒绿的夜空中跳起了孤独的舞。

3

悄悄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让我很晚才能睡着,我会忍不住想,要是我长得更好看一些就好了。

我如果足够好看,今晚在小咖啡馆,也许我也会被搭讪。我如果足够好看,XXL先生此刻说不定也在想我呢。

想完又哑然失笑,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已经三十二岁的女人,倒更像自己十三岁那年,因为暗恋那个踢球的男生,站在镜前一遍遍地把刘海打湿,擦干,直到梳出一个蓬松的刘海,以期待在再见到他的时候,稍微好看一点。

这种内心被一个男人装满的感觉,不知道多久没有了。可就算是沉默的,不为人知的这种喜欢,也如此珍贵,让我得以不戚戚于职场上的倾轧,不沉湎于被背叛的痛苦。

只想着男人的这种痛苦,真是太好了。

楚良歌长得非常好看。

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八年。十四岁那年的暑假,她在学校门口的一家雪花酪店坐着看书。那时她留的是齐耳短发,齐刘海,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长得这么灵的女孩子,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楚良歌一直任性,当然,在任性下的努力,就多了一份“我偏要”的咬牙切齿。她确实一直在得到想要的,无论是钱、自由还是男人。她是不婚族。结婚这种事儿从来没有进入过她的“我偏要”的执念,或者说“我偏要不结婚”才是她的执念,更不用说要孩子。

每次去吴英伟家,连雅妮都能和小石头玩一会儿,她却总是对小石头避之不及,觉得人类幼崽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否定婚姻,只撩汉不结婚,只云雨不生娃的楚良歌,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几乎不给我打电话,打电话一定是遇到了大事。

比如说——

去年头发烫焦了在理发店大哭的时候。

前年被电动车撞了与人对骂,自己骂人又不够市井的时候。

大前年她爸爸又一次再婚的时候。

N年前没有手机支付她要花钱又恰好身无分文的时候。

……

看到她的名字在手机上闪烁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了?”

“我刚刚在手机上看我家的监控,好像有人进我家了。”

微信收到视频截图,是一个男人正在她家里乱翻。

“赶紧报警啊。”我吼。

“你不是有我家钥匙吗?你先去把门反锁了,我报警。咱们来个瓮中捉鳖。”楚良歌的声音竟然略微兴奋。

“什么意思?”

“我怕警察来了他就跑了啊。反锁了门他不就跑不了了吗?”

楚良歌从不吃亏,谁敢惹她,就是惹上麻烦了。

才五点多,我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带上了我的防狼喷雾和910A的小钢炮(一种自卫高压电棍)往外冲去。

其实我家好几个地方都有武器:两段装修时候截下来的水管分别藏在卧室和浴室的门后面;两个灭火器在厨房和书房;还有喝过的红酒瓶,就在茶几下没舍得扔,随时可以抓出来砸出去;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拉开就可以抓起一把折叠匕首;还有两个哨子、一段绳子;墙上还装了红色报警按钮;手机常年登录APP“公安110”;门上装有防盗电子猫眼、入户警报器……

对于独居女性来说,这些大概就是标配。

跑步过去的时候,后面有人追上我喊了声:“早啊。”

回头我就看见了XXL先生,正穿着一身运动装戴着大耳机跑过来,没有停留,跑到了我前面。

两天没见,那一声“早”,竟让我心荡神怡。

三十米开外,他终于停下来,又回头喊我:“一起跑啊。”

我跟了上去。

“那个,你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我鼓起勇气,厚着脸皮拉住了他的手臂。

4

“你们胆子怎么这么大?”我们一边快步走着,XXL先生一边说着,“也太低估入室盗窃者了。你应该不知道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有多大。”

“我是准备喊保安一起上去的。”我不好意思地解释,“但幸好遇见了你。”

五分钟后我们到了楚良歌的小区,刷了门禁上了电梯。气喘吁吁的我还跟楚良歌确认了人是不是还在里面。得到答复后,我拿出了钥匙。

虽然楚良歌给了我备用钥匙,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用。我家的门是向右边转两下反锁,谁知道她家的是不是呢?她家的向右边转是开门。

于是,我就这样打开了她家的门。而这门大概是弹簧坏了,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竟然“唧哇”一声自己开了。

我想赶紧拉回来,可刹那间一只穿着脏靴的大概四十三码的脚挡在了门边,一只手也拽住了门。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XXL先生的一双手已经扳着我的肩膀后退,并侧身飞起一脚,把准备出来的小贼给重新踢回了门内。

这是我们又一次的身体接触。他的双手还搭在我的双肩上,而我的头正抵在他的胸口处。

几秒钟后,门很快被带上,钥匙干净利落地反锁了两下。

许久许久,我都有点儿心荡神怡。

站在电梯旁边的窗前,我们一起等着警车的到来。天阴阴的,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从窗前看下去,三三两两的人步履不急地走着。投递牛奶的工作人员正在往对面楼的奶箱里放牛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站在露天的空游泳池里,旁若无人地打着太极。一个早读的少年,坐在泳池边,开始收拾书包。

这样的早晨,静谧又有温度。我有些后悔之前都起得这么晚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我要从明天开始早起跑步,一边感受美好的早晨,一边偶遇XXL先生。

“要不要听音乐?”XXL先生从脖子上摘下了耳机问我。

我点点头。他便把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播放器从口袋里拿出来,点了下,然后把耳机放在了窗台上。声音调到最大后,我听到了温柔的森林里的虫鸣、鸟叫、波涛、海浪,还有雨声。

几乎就是在听到雨声的那个瞬间,窗外竟然也开始下雨。

我看着窗外这近乎神迹的雨,突然间感动于活着的美好。活着还会有诸如今天这样的遇见。我想看着这雨到明年。世界安静得只有雨声,我觉得内心里曾经非常贫瘠的一块土地也正在慢慢地被这雨水滋润。

耳机里的音乐,雨声之后是各种鸟鸣。

“戴胜鸟。”我判断着鸟叫声说。

“铜嘴鸟。”我又说。

“红嘴玉鸟。”我又说。

“竹鸡。”我又说。

“画眉。”我又说。

“林鹨。”我又说。

XXL先生好奇地看着我:“你认得鸟声?”

“前几年身体不好,休养了好久,经常去动物园的百鸟园里待着,和饲养员都认识了,他教给我的。”

他点点头,看着窗外,笑得很温柔。

5

小贼是小区外面代收快递点的临时工。

“她快递好几天没拿了,窗台上晾晒的衣服好多天都没收,门上塞着的小广告也好几张了,我还给她发了短信,她没回。我就想,她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比如说受伤啊、晕倒啊之类的。我就想着进来看看。”小贼解释着,脑袋瓜儿转得非常快。

“你就继续编。”警察说,“照你说,你是好心撬锁进来看看业主是不是需要帮助?那为什么拿走人家的首饰和手表?”

“我没撬锁。”小贼申冤并表达不屑,“就这锁还用撬吗?”

雨越下越大了,警察带走小贼后,我在楚良歌家里只找到一把伞。

我把伞塞到XXL先生手里说:“你用吧。”

“那你呢?”

“等等。”我又跑去阳台,找到一个不用的纸箱,“我顶着这个。”

XXL先生大笑,又说:“要顶也是我来。不过我们还是打一把伞吧。”

看我没说话,他又问:“方便吗?”

“方便的。”我低着头,脸微烫。

回到家的时候,我小半边肩膀都湿了,因为不好意思靠他太近。而他更惨,大半边肩膀都湿了。

“回去洗个热水澡。”在电梯告别的时候我说,“别着凉了。”

“嗯。”他点头。

“今天太感谢你了。”

“小事一桩。”他说,“以后有什么事儿,给我发微信,别不好意思。”

“嗯。”

“还有,那个饭店的老板晚上要请吃饭,一起去吧。”他喊住我又说。

“好啊。”我出了电梯。

洗澡的时候发现手在微微地颤抖。不知这心荡神怡还要持续多久。可我喜欢这种甜蜜的烦恼,这是活着的爱着的烦恼啊。

下午的时候天晴了。楚良歌发微信说回来了。我下班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换门。真是雷厉风行。

她身边站着的那位男士,长得比XXL先生还帅。

“这谁?”我悄悄拉过她问。

“哦,我男朋友。”楚良歌却毫无悄悄的意思,“这位,王等等。”

我和那位男士点点头。

“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说。

“不能像你,磨叽蛋。”楚良歌说。

“那不叫磨叽,叫坚持仪式感。”我也不客气,“吃得太快容易被噎。”

“那要看吃什么了,比如说白白嫩嫩的豆腐脑,想噎也噎不住啊。”

我看了一眼认真地帮师傅扶着门的帅哥,嗯,确实白白嫩嫩。

“讨厌!”嫉妒让我哼了一声。

“乖啦。”她使劲捏了我的脸,“礼物自己拿,拿完了赶紧走。”

桌子上摆着一个购物袋,大概又是她买的什么姐妹装。虽然见面就怼,但看见好东西就想给对方买的这种关系就叫闺密。

我匆匆抱了一下她,就赶去参加薛老板的饭局了。

6

名叫薛君礼的饭店老板,把请客的地方就定在了他的饭店。我到的时候,XXL先生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大堂已经收拾好了,门厅前的财神爷也重新供上了香,身边还多了一位关二爷。

薛老板一阵寒暄后把我们迎进了包厢。

一进屋,我就愣住了,轻尘也在。看来薛老板除了道谢,大概也为了抚慰这位平白受屈的轻尘吧。

“姐姐,你也来了。”她喊我。

“嗨。”我回应她,“伤好了吗?”

“嗯,好了好了。我年轻好得快。”

我点头,往里面坐。一共四个人,坐在包厢里,想做一株透明的植物都不行。

“啊,姐姐,你的衣服好美,你今天超级有气场的。”轻尘套近乎。

“谢谢。你也很美哦。”

“姐姐,你的头发是今年最流行的羊毛卷发吗?”

“就随便烫的。”

桌上的冷碟已经上好了。薛老板开了瓶剑南春,哐哐哐地自己先喝了三杯,一边喝一边说,又是感激又是赞美,又是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安静的植物不想说话。小美女轻尘却滔滔不绝,很快和薛老板打成一片。

“薛大哥客气了。”

“薛大哥,相逢就是缘分。”

“薛大哥,都过去了,您就不用说了。”

“薛大哥,小妹初来乍到,以后有什么事儿,还希望薛大哥你照顾。”

喝得满面通红的薛老板被青春美貌的少女哄得高兴,然后就在饭桌上说起了前因后果。

这又是一个故事。

小厨师是薛老板媳妇儿的堂兄的表哥的孩子,之前换了N次工作都不行,家里的钱都被他败光了,说是喜欢上了一个直播平台的女主播,打赏花了不少钱。好说歹说,他才答应来薛老板的饭店里,平时在后厨帮厨。但他做事不认真,逮着空就出去上网、看直播、打游戏。薛老板呢,觉得这孩子不管要毁,就找他聊了聊。谁知道没聊两句,两人就吵了起来。恰巧,那女主播打电话过来,薛老板就把电话抢过来开了免提,一边摁着小厨师,一边把小厨师的现状跟女主播说了。原本那女主播还以为小厨师是富二代,谁知道家里世代务农,亲爹在工地搬砖,亲妈在伺候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当然也没有如他说的那样自己开了一个大饭店,只不过是个连勺都不能掌的小帮厨。女主播十分生气也十分不屑,免提里把小厨师大骂了一顿,就挂了电话。小厨师丢了面子,也觉得丢了爱情。这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儿。他个子小,也打不过铁塔身形的薛老板,被捶了几下肩膀后,恼羞成怒了。

“本来是帮人忙,倒把人家孩子给帮局子里去了,回家还不知道怎么跟媳妇儿交代呢。”薛老板遗憾地又喝了一杯,摇摇头,叹口气,又说,“刚过十九岁,看到那孩子,我真是心痛啊。我两个孩子,有时候看着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养孩子。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个可不是,这个孩子是来要债的。孩子怎么教育也是个大问题。这位美女,你也有孩子了吧,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薛老板看着我。

我?我像是有孩子的人吗?

XXL先生替我解释:“她应该还单身呢。”

“对不起对不起。”薛老板道歉,“我三十四了,还以为您跟我差不多。我这个年纪的基本都有孩子了。”

我咳得更厉害了。XXL先生怎么知道我单身?我单身这么明显了吗?但轻尘的眼睛亮了:“姐姐,你还单身吗?需要我帮你介绍男朋友吗?”

“不用了,谢谢。”

“有个追我的人,年纪和你差不多,条件也不差呢。”轻尘又雀跃地问,“后初哥,后初哥,那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了。追你的人,你不喜欢,然后就下放给我吗?可是我也想知道XXL先生有没有女朋友。

XXL先生摇摇头:“没。”

“太好了太好了。”轻尘高兴地说,“我也没有男朋友欸。”

没男朋友很了不起吗?可是我也很高兴。看来就算那位仙女本仙也不是问题了。

原本喝酒喝得很欢的轻尘,在薛老板再一次向她表示歉意举起酒杯时,她竟然看着XXL先生说:“后初哥,我不行了,可以帮我顶了这一杯吗?”

听到这句话后,我的表情可以说是非常复杂了。然而XXL先生还是替她喝了。

到饭局结束的时候,轻尘又提出了要求:“后初哥可以送我回家吗?我喝了酒,怕有点不安全呢。”

薛老板本来已经把车钥匙丢给大堂经理了,大堂经理也跃跃欲试地准备去开车门了,看到这情形,两人都很识相地闭了嘴。

轻尘已经喝得小脸儿白里透红了,正楚楚可怜地看着XXL先生。

如果他送了她,她就一定会说:要不要上去坐一坐?

如果他上去坐一坐了,他再次下楼说不定就是明天早上了。

轻尘看着他的时候,我也看着他,我希望他拒绝。

但是他没有。他说:“好。”

我低下头,看向走廊灯下自己的影子。如果男人也算资源的话,那么如此优质的资源应该是被抢夺的,而我似乎并没有和谁抢夺资源的能力。如果,你没有朝我的方向迈上一步,我甚至连稍带深情看向你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我要一个人穿过这沉默的夜晚,回到我也许孤独终老的现实中去了。

独居女性拥有什么?

除了那些自以为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一个安全的门锁、保险柜,一些酒,很多书,听不完的音乐,看不完的电影,追不完的剧,洗手间里永远都放好的两卷卷纸,几个在洗澡时摔倒后可以打电话求助的朋友,某些情绪(比如大哭大笑大怒大叫)没有人打扰的放纵,还有就是这种接受我会孤独终老的无畏。

我接受。我无畏。

就在我不断地建设我的无畏时,XXL先生喊了我:“王等等,陪我一起去送轻尘吧,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好啊。”我淡淡地笑着说。

坐上出租车后,轻尘问:“姐姐住哪儿啊,后初哥,要不然你先送等等姐啊?”

然而坐在前排的XXL先生说:“不用,先送你,我和王等等住一块儿。”

整个世界清净了大概一分钟,我似乎看到轻尘小姐的大脑神经开始不断地扭曲又翻转。

“你们不是单身吗?为什么住一块儿?”

还没等我们有反应,她竟然开始猜了:“你们是表兄妹?”

“不是!”我和XXL先生一起回答了她。

不错的人生的第一次默契。

“可是你们都单身欸,是合租吗?”

“也不是!”我和XXL先生又一起回答了她。

不错的人生的第二次默契。

“那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嘛?”轻尘小姐拉着我的手看着我,“难道你们离婚了但是还没分家?”

我简直要笑崩。

“我们是邻居。”我说,“楼上楼下。”

“哦,那关系很好咯。”轻尘总算松了一口气,“我也好想和你们做邻居啊。”

我没有再讲话了,一路上就听轻尘叽叽喳喳吐槽现在合租的房子多么简陋,通勤也不方便,多么期待可以住在我们附近,直到到了她家楼下。

但XXL先生和我并没有热心地说帮她找房源。若是以前,我可能会这样做,但这次,却自私地想,轻尘离我们越远越好。

看轻尘上楼后,我和XXL先生一起往小区外走,抬头竟然看到还很圆的月亮。

“今晚月色真美。”我说。

“明天应该是个晴天。”XXL先生说。

我笑起来。

“多走一会儿再打车吧。”我说,“晚上吃得有点儿多。”

“好啊。”XXL先生说,“正好可以醒醒酒。”

我拍了张照片,除了不太清楚的美丽的月亮,还有我们两个人的影子。

心里很温柔,只觉得,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有故事还是事故,我都会记得这个静谧的夜晚。我会记得,他在某个瞬间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放慢的脚步,还有早桂的花香,路面绰绰的树影,徐徐的微风,以及可以预见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