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炸2》连载2:我要怎么做,才能马上长大十岁啊

酒吧街那边香烟CP的录制还在进行,胡鸾回民宿来替薛一颜拿东西,制片说夜里会下雨,提醒胡鸾顺便带上雨伞。胡鸾收拾完物品,背好背包,沿着墙边往民宿外走,制片的车停在导演组酒店,她得先走去那儿。

就在一处寻常的拐角,周围一群人声量不齐的夜聊中,她清晰地听到一个名字,和名字后携带的一句辱骂性的话,由于太过震惊,她停下了步子,循着声源摸过去。

“……凭什么我们要忍她?我们又不靠她发工资!”离得近些之后,胡鸾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吴穹老师团队的女导演,她记得对方姓杜。

“就是,做成功了一档节目,就以为自己了不起,谁不知道她那些脏事,相思岛的时候,妮妮姐都和我们说过了,她不就靠关系上的位吗?早年还没现在这么老的时候,台里挺多领导看上她,谁知道她是和谁睡了才走上今天的位置。”另一个吴老师团队的人说。

“到底是和谁睡了哦?”提问的是男声,胡鸾听着像摄像。

“谁知道呢,没准睡了几个,几十个!”又一个女生说。

“几十个?!”男人惊呼道,“你们女人,对自己真的狠,男人比不过。”

“别把这锅甩给女人,我们也是女人,我们可不靠睡男人,骂女人上位。你们看她,三十岁,没男人,没孩子,内分泌肯定失调,所以脾气才那么臭,以为全天下都欠她,说句不中听的,我倒希望咱们这个节目扑街——”

“别乱讲了,今天确实是我们做错了,认栽。”打断那句诅咒的人,胡鸾很熟悉,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肖然。

“做错了又怎么样,谁没犯过错?至于得理不饶人吗?哎,我就奇怪了,她嘴那么坏,那群手下怎么受得了她?”

“捧臭脚的舔狗呗,没骨头的东西,她也就只有一群下属。你们说说看,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一个同性的好朋友都没有,全是关系不正常的男性朋友,为什么?人品有问题,绝对的。”

女生话音刚落,随即传来一串男人压低的笑声。胡鸾在旁边听到气到浑身发抖,紧握了几次拳之后,她毅然跨步走过墙角,打算去找他们吵架,不是和某一个人,是和他们一群人,没想到被搭在她肩上的一只手拽了回来。

回过头,胡鸾受惊的尖叫变成一声克制的低吟:“睿、睿白姐?”

傅睿白朝她勾了勾手指,眼神往旁边一瞥,示意她走大路。

胡鸾心思还在那群嚼舌根的人身上,又担心傅睿白知道,最终只能照她的意思做。

大路空旷,酒店近在眼前,傅睿白环抱双臂,看起来似乎很冷。

“身体不舒服吗,睿白姐?”胡鸾问。

“没事,例假而已。”她偏头看向胡鸾,“你刚刚是想去干吗?为我出气还是提醒他们别乱说话?”

胡鸾面上一惊:“你听到了?”

傅睿白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听到了,很清楚。”

“他们……”胡鸾脱口而出了两个字,后面的话其实还没斟酌好,于是停顿下来,思量着要怎么安慰她。

“六点多的时候,我骂了她们将近半个小时,我这个人,语速快,骂人也喜欢拿对方七寸,她们忙了一天,回民宿也都累得不行,被我那么骂,确实心里会不好受,她们在我背后说坏话也是应该的,负面情绪这种东西,人人都得发泄。”

“可她们……人身攻击实在太低劣了。”

她比傅睿白本人还着急上火,令傅睿白不由得感到好笑:“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们说的是人身攻击,而不是真实情况呢?”

胡鸾大惑不解:“是真实情况?”

傅睿白笑出声来:“还是有几件真实的,比如他们说我快三十岁,没孩子,没男人,内分泌失调,没女闺蜜……都挺对。”

傅睿白的神情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在意背后的那些坏话,可她复述这些标签的时候,嘴角却挂着一抹自嘲的笑意。

胡鸾不懂,只是很心疼。

“我会认为她们是人身攻击,是因为我有自己的判断和观察,我认为,你的能力足以配得上现在的成就。”说完这些,胡鸾还嫌不够似的,紧接着补充道,“你是我的……可以用饭圈的词来说,你就是我的爱豆。”

傅睿白又笑了,目光闪动地看向胡鸾。

“是因为你在英国留学吗?这种直抒胸臆,不适合东方人表达的话,你说出来好像完全没有违和感。”

胡鸾驻足,神情恳切地说:“我就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的恶意难过。”

这话说得暖心,傅睿白今晚第二次被迫逃避他人的视线,虽然源于不同的人,他们却有个共同点,都年轻又真诚。过了一会儿,海风送走她感官上的酸涩,她渐渐平静下来,继续慢步前行,想起来问:“这个点你不应该是在酒吧街吗?”

导演组酒店已在近前,胡鸾一眼看到制片组的车,傅睿白提问后,她立刻想起自己还有工作在身,赶忙道:“我回民宿帮颜颜取点东西。”

“有工作还不计后果地要跑去为别人出头,”傅睿白拍了拍小姑娘的肩,“我没看错人。快去吧,别让张天放逮着机会说你。”话毕,她率先一步,往酒店大堂走去。

胡鸾也往制片老师停车的方向走,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又疾步跑回傅睿白面前,拦住她问:“睿白姐,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什么问题?”傅睿白耐心地道。

胡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开机这几天,我表现一直不好,感觉你有特地疏远我,是不是,我工作上让你失望了?”

傅睿白低声轻笑:“来,你抬起头。”

胡鸾闻言抬头,眼前的睿白姐面带笑容,神情柔和,海风吹拂着,胡鸾感觉她像自己在博物馆里看到的穹顶圣母像。

“我确实刻意和你保持了距离,不过主要是考虑到你和肖然她们的关系,我怕你回国还是想跟吴穹,不想你为难。至于你说我对你工作是不是失望,”海风同样吹散了胡鸾的头发,傅睿白一一替她拨回耳后,“姑娘,你这才工作多久,真要到让我失望的程度,起码得是豆子那个资历才够啊。”

这回,轮到胡鸾眼睛发酸,因为没想到自己被在意的人这样默默善待着。

“这下放心了?”傅睿白微笑着问。

胡鸾猛点头。

“你真的得走了,制片老师等久了也是会发飙的。”话毕,傅睿白伸手暗暗使力,压着她的肩膀往前轻轻推了一把,“去吧。”

“谢谢睿白姐。”转身离开前,胡鸾道。

傅睿白挥挥手,站在原地目送她上车,许多年未曾“造访”的眼泪今天第二次降临,她努力抬眸往天上看,想把眼泪憋回去。顶上的星空在她眼里模糊地涌动着,她在心底感叹:原来他当年对自己的心态,是这样柔软的啊。

节目组为五位嘉宾的第一个双休日安排了诸多活动,地点都不在主岛,而是在周围群岛。为了确认拍摄场地,导演和摄像一大早就分批赶去了诸岛,胡鸾和其他几个小导演被豆子带着在民宿留守,届时和嘉宾一起出发。

上午十点多,岛上天气突变,大片乌云遮蔽了天空,工作人员临时从当地气象局获知,未来三个小时内有暴雨。由此,嘉宾的行程耽搁下来,同时,那些提前去群岛做准备的工作人员暂时也回不来。

大暴雨“矜持”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落到地面。

导播间里,豆子神色困倦,一脸随时可能睡着的状态,其实胡鸾也很困,昨晚跟嘉宾录制,凌晨三点才回酒店睡觉,今早八点又赶来民宿盯现场。屋外轰隆雷声此起彼伏,豆子似乎再也撑不下去,耷拉着眼皮悄声叮嘱胡鸾:“我先眯一会儿,周雾出来你叫醒我。”

胡鸾点点头,视线转向监视画面,她负责监听的嘉宾是薛一颜。和胡鸾一样,薛一颜昨晚也工作到凌晨,却是嘉宾中第二早起的人。薛一颜吃完早餐时,客厅里只有郑老师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她陪郑老师聊了一会儿天气和出行,随后背着吉他到阳台,在长椅上坐下来。

阳台监视镜头显示,薛一颜在练吉他,胡鸾耳机里传来的琴声混着雨声,显得很轻。她原本听得惬意,猛地被导播间里两道放肆的笑声打断,循声望去,见郑老师的两位跟拍导演正低头凑在一起打游戏,她们其中一位姓杜,是那天夜里带头辱骂傅睿白的女生,另一位也是当晚的参与人,她们都隶属于吴穹团队。胡鸾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豆子,又看了看大笑的两人,在她们第三次大声说话时,胡鸾忍不住拉动椅子凑近她们,压低声音道:“你们小点声。”

打游戏的两人明显听到了胡鸾的提醒,可她们看起来并不想理会,连个简单的眼神都没有回应。

胡鸾僵在当场深觉尴尬,只好默默地退回原地,心里那道转过千遍的念头更加坚定:回国后,她要选傅睿白。

岛上暴雨如注,时针指向十一点时,阳台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胡鸾见到他,立刻一激灵,连忙伸手拍醒豆子。

阳台仅有的监视画面中,周雾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豆子从迷蒙的睡意中惊醒,一看监视器,整个人登时活了起来。胡鸾见她眼疾手快地在桌上一堆杂物中准确摸出对讲机,急道:“音频老师音频老师,嘉宾在阳台,你去看下,麦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是外面雨太大,我这边听不清他们讲话,等一下,你不要走出去,会穿帮。——欸?声音好像正常了,是你那边的问题,不是嘉宾麦的问题,你现在不要过去了,就在背后待着吧。”

事实上,胡鸾之前也发现薛一颜那边的声音有点小,可豆子条件反射般的反应让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解决问题的主观能动性。为此,胡鸾在心中自责了一番。

“五号机的摄像老师,你要不直接去外面吧?我要周雾和薛一颜的全景,最好能带上雨景,哎,你不要走阳台啊,正门绕一下,不要破坏嘉宾聊天的氛围跟情绪,淋雨?你等等——”豆子转过头往杜清的方向看,“喂,你们俩,不要都在这儿,去个人,帮摄像老师拿下雨罩。”

豆子一句安排下去,杜清和她身边的女生立刻交换了一道眼神。

“我们是导演,不是助理。”杜清懒洋洋地说,不打算接这个任务。

豆子闻言脸色一变:“现场要是有别人我会喊你吗?”

“你不会喊胡鸾——”

“我喊的就是你,不要说别人,再问你一遍,摄像需要换拍摄位置,走不开去拿雨衣雨罩,你们两个人听一条线,能不能去个人帮拿下?”

“我们是吴老师——”

“好,可以。”豆子不动声色地打断她的话,转而拿起对讲机,“摄像老师你听到了吧?我们这边有两位公主,吴老师团队来的,有空打游戏没空管你们,你要么路过的时候找个制片帮下忙,晚上总导演回来,我找她反映下情况,您一定要给我当个人证。”

豆子话音刚落,杜清旁边的姑娘瞬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她拉椅子的声音很刺耳,导播间的导演们都听得清楚,除了杜清,其余几人都是一脸的不认同。

对于这番火药味极浓的往来对话,坐在豆子旁边的胡鸾听得心惊胆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不同,豆子姐和睿白姐对吴老师团队的几个人态度很不相同,从最终效果上看,豆子姐的招比睿白姐有效多了。胡鸾心中受教,悄悄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发现问题之后,需要及时解决。怕不够警示似的,她把句尾句号划掉,改成了三道粗壮的感叹号。

“嘘嘘嘘,你们不要一起说话,我这边有情况了。”豆子突然对着对讲机里的技术工作人员说。

胡鸾戴着监听耳机监听薛一颜,豆子监听周雾,也就是说,整个导播间里,只有她俩听得见阳台上这段对话是什么。两位嘉宾一开始聊的其实是天气,就在导播间里豆子力挫杜清她们之后,薛一颜给周雾弹唱了一小段英文歌。

“好听。”周雾仰靠在长椅上,五号摄像老师拍摄到的画面里,周雾的视线指向屋檐下的雨线。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薛一颜道,“五六岁还是六七岁的时候,在家里听过一张邓丽君的碟,里面全是她翻唱的各种英文歌,我最喜欢这首,小时候一直以为她是原唱,到高中才偶然听到原唱Lori Lieberman的版本,当时整个人被惊艳得不行。今天下雨,突然想起这首歌,就唱了,这歌听起来是不是很伤感?”

五号机位的摄像老师换拍摄位置后,又有一位摄像去了他旁边,负责特写机位,所以胡鸾可以从监视器上看得分明,周雾的视线虽然在雨线上,眼神却明显飘去了很远。对薛一颜的提问,他只淡淡地回了个“嗯”字。

“不好意思啊,是不是不该给你唱这么有年代感的歌?要不我给你换个欢快的,你这个年纪听过的——”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原唱是Lori,把这首歌唱红的却是一位黑人女歌手,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但我记得她凭借这首歌拿了格莱美,国内外很多人翻唱过。”

薛一颜显见地面露惊讶。

周雾神色分毫未变:“我很喜欢听音乐。”

“真的?”

“真的。我小时候也学过乐器,可惜没坚持下来。”

“我以为……”

“以为我年纪小,很无知,对吧?”

“不完全是这样,我们住在一起也有四天了,以我的观察,你是个挺有想法的小男孩。”

“小男孩就不要了,我只比你小三岁。”

“我心理年龄可能比你大三十岁。”薛一颜揶揄道。

周雾伸手摊放在后脑勺,以一个极其舒展却又像精心设计过的随意姿势仰躺着。

“女人是不是都很在意年龄?”他问。

“以我的有限观察,是的。”

“为什么?”

“大概因为女人的保鲜期很短,光彩又自信的年份不长吧。还有社会的原因,男人们不都喜欢小姑娘,水嫩的那种吗?”

周雾听得很认真,短暂思考过后,他嘴角向下一扯,浮现出一个略带一丝嘲弄的微笑。

“我喜欢大姑娘。”他满脸淡定地说。

他的回答把薛一颜逗得笑出声来,也让导播间的豆子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薛一颜扭头看向周雾,似是想从他脸上读出什么:“你对大姑娘的定义是?”

“成熟,独立,有脑子。”周雾的斟酌时间很短,回答时面色很沉静。

薛一颜点点头,陷入沉默。

“我记得你有一个姐姐,而且你的经纪人——”她礼貌地停顿下来。

“我没有恋母情结。”周雾用开玩笑的语气接过她的话,大约是在表示他并不介意薛一颜提及这些。

他的话再度让薛一颜失笑,顿了顿,她问:“为什么喜欢大姑娘?如果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

周雾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她:“你为什么喜欢椎香哥?”

对这个问题,薛一颜的反应很坦然:“他很吸引我,满足我喜欢一个人的前提条件吧,要往后说的话,那可能要进入列举优点的环节了,会很肉麻。”她说话的语速很舒缓。

周雾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我以为你会喜欢大鲸那种性格爽朗可爱的女孩子。”薛一颜道。

“喜欢。”

“答得这么爽快?”

“讨厌的人,我不会打交道。”周雾一脸淡然地说,“她是我朋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对她的喜欢是朋友——啊等等,我们现在在录节目,这种话题可以聊吧?”薛一颜提醒道。

“可以可以!大不了录完我们不播!”监视器前的豆子急不可耐地隔空接过薛一颜的话,胡鸾注意到,豆子满眼都是紧张的期待,完全一副想听八卦的反应。

监视器里,长椅上仰躺着的少年耸了耸肩:“我无所谓。”

“你的粉丝有所谓吧?你不担心她们会攻击大鲸吗?”

“你和椎香哥在一起,他会担心粉丝攻击你吗?”

“你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啊。”薛一颜笑着说,“我和椎香在一起,只要我没关系,他不会担心。”

“陆大鲸不是我女朋友,也犯不着担心。”

“那万一她是你——”

“没万一。”周雾果断地说,随后他坐直身体,右手往前,搭住了阳台栏杆,整个人上半身趴伏在这只手上,侧仰着头看雨幕。

为了拍摄好看,摄像在之前就把特写机位调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恰好让院子里的芭蕉叶成为镜头里虚化的前景,所以当周雾往前探头时,他的整张脸都在屏幕上放到巨大,美好得像画报封面,直看得胡鸾和豆子双双倒吸一口冷气。胡鸾往后的动作太大,甚至带出了椅子摩擦地面的巨大声响。

“一颜姐。”少年凝视着雨景喊道。

“嗯。”他身后的薛一颜抱着吉他轻应了一声。

“我要怎么做,才能马上长大十岁啊?”

薛一颜拨吉他的手一顿,眼神流转间,仿佛透过周雾的提问悟到了什么,随后,她垂眸笑了笑:“办法我倒有一个。”

“什么办法?”周雾转过头去看她,语气中的兴奋值明显高了。

“你是演员,应该比我更懂,怎么向她集中展现自己成熟的一面。”

“向谁?”

薛一颜俏皮地耸了耸肩:“我可不知道。”

这一段过后,两人没有再聊这个话题,豆子许久等不到后文,气得一掌拍在桌上,不只是她,胡鸾也有些遗憾,此前全然没有意识到周雾已经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而且竟然喜欢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