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800天 她带着《朗读者》向光归来

“那个阿姨这么棒,怎么没有人告诉我?”董卿有点生气。

“算了,我直接进去吧。”她决定不等身边同事传回朗读嘉宾的资料,直接进朗读亭与朗读者互动。她脱下风衣,只穿了件薄毛衣,没顾上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径直进了朗读亭。

北京国家图书馆门外的朗读亭内,一位叫程俊玲的老奶奶正在流泪读信,信是她亲笔写给自己老伴的,两人相携走了大半生,老伴去年秋天去世了。

信里写的都是两人相处的小事,老伴是北京国安球迷,球场是他们夫妻50多年婚姻开始的地方,“你我一起看了大半辈子的足球,我总想和你争个高下对错,那些想和你争论的话,现在我对谁说呢?”

董卿守在门口,信读完,她走了进去。程俊玲没有想到董卿就这样出现,两人都激动了,拥抱在一起,董卿哭得红了鼻子。

朗读这天,程俊玲是由姑爷开车专程送过来的,她涂着鲜红的指甲油,给董卿展示她和老伴的合照,讲起他们谈恋爱的往事,笑得像个孩子。这些没有经过彩排和剪辑的画面,都通过直播,同步上了网,传播了出去。

这天是2020年10月16日,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朗读者》和董卿一起“消失”800多天后,董卿第一次以直播形式出现在镜头前。

这也是她第一次做直播,她要挑战的,是72小时不间断直播,除了每天四小时睡觉时间,其余时间,她几乎都待在国家图书馆外一旁临时搭建的工作间内,随机与来到现场朗读的朗读者互动,也与在厦门、武汉的朗读者“云”见面。

在等待程俊玲奶奶翻找老伴照片的间隙,董卿看到了坐在一旁等着进朗读亭朗读的大学生潘小成,他因眼疾被夺去了视力。

他手里拿着一迭盲文,闲聊间,董卿得知潘小成准备朗读疫情期间遭遇横祸的北京朝阳医院眼科医生陶勇写的一首小诗《心中的梦》,她很惊喜,这是一次巧合,陶勇当天也被她邀请前来朗读亭朗读。

“我把光明捧在手中,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庞。”潘小成的一番朗读把陶勇读哭了,他后来在微博上写道:“自己的诗把自己感动哭,真的特别神奇。感谢这位未曾谋面的朋友,你读得比我写的好,愿你如诗中所写一样,幸福一生。”

除了报名的朗读者需要经过一番筛选之外,大部分都是未知的、未经彩排和设计的。这些未知带来的感动让董卿觉得兴奋。

10月16日这天,董卿第一次直播的第一位互动对象,是厦门大学51岁的保安周德新。

周德新是厦门大学的名人,夜里他是校园的守夜者,白天他是有名的“蹭课大叔”,5年里,周德新通过了40多门考试,自学考取了厦门大学法学学士学位(成人高等教育)。

在简短获得周德新的几个提示词后,镜头就切进了董卿和周德新的互动。他显然没有料到董卿会和他视频连线,“我太激动了,真的见到了董卿神女!”一激动,把“女神”说成了“神女”。

周德新得意地与董卿分享起他人生的两大乐趣,一是读书,二是健身,如果在线下,他还准备向董卿秀秀他练出的马甲线。董卿笑了起来,事后也没有让摄像、剪辑干预,“他(周德新)刚才的反应多真实啊,这样挺好。”她说。

“现在大家一说直播,可能会想到直播带货,好像直播带货就是主要的一个内容形式。我希望做出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直播形式,既不是带货也不是新闻事件,也不是春晚,这种经过反复排练的大型项目。我希望它是更自然的,把我这么多年在电视传统媒体积累下来的这种电视节目制作手段,把它融入到直播当中。”董卿告诉24楼影院。

1、直播72小时

24楼影院:《朗读者》第二季后,你“消失”了八百多天,你和《朗读者》在做什么?

董卿:我觉得它可能就像一个孩子,它自己也在慢慢长。至于我自己,我在工作,在做我主持人的工作。因为2019年做了《故事里的中国》第一季,做了央视主持人大赛,等等。

《朗读者》作为制作人来讲,它是需要全情投入的,像我现在开始《朗读者》第三季的筹备,我基本上只能把其它一些比较大的季播节目全部都放下。对于我来讲,要做一个季播节目的主持人,要看很多资料,因为我的工作方式就是这样,投入很多时间,做很多准备。

24楼影院你的直播首秀献给了朗读亭的朗读者们,你希望你的直播达到什么效果?

董卿:我就想真的就让他们呈现自己最自然的状态,我们可能辛苦一点,就72小时全程记录。他们说你72小时还睡不睡了?

我说我稍微睡一会儿,但是很希望能够真的听到很多他们的声音,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听到更多普通人的声音做的直播。我又属于心特别重,我要觉得我离开了,就仿佛错过了什么,所以我就想一直在这里待着。我现在每天睡眠时间是4个小时,刨开4个小时以外,除了吃饭和上洗手间,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直播间这里。

24楼影院我看了朗读亭的几个朗读者朗读,都有种感动,生活需要有仪式感,朗读亭是不是也是在制造一种仪式感?

董卿:对,你说的很对。其实朗读亭最让我感动的,就是他们真的有倾诉的欲望,有讲述,讲故事,还有他们也的确对文字是有亲近感的,如果他一点都不喜欢阅读的话,他想不到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这样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一定是有感染力的,对生活有感受力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后来下定决心做直播。

他们说72小时(直播),你不怕当中会有什么风险,我说直播一定会有技术上的难度,我们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但是相比起来我愿意去扛这样的风险,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让他们声音传播出去,它一定会带动更多人,给他们一些启迪。

24楼影院白岩松在发布会上对你说,希望你“轻装上阵”,你有压力吗?

董卿:太大压力了,我今天好像人已经是正常了,还可以讲话。老白太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说你要轻装上阵,就是他看到我几乎已经是,不要说轻装上阵,简直是无法前行的那个样子。

凌晨3点、4点、5点,我也不管不顾,我要去问,我也要去反复印证我对不对,反复从别的人,第三方,或者是他人的角度和眼光来反观,很客观的来评价这件事情,我们该不该去做,我遇到了这些问题怎么样去解决。

24楼影院直播大家说是一个风口,但也是一个风险,大家又很期待董卿做出不一样的东西,你自己觉得会有什么不一样?

董卿:其实通过两季的积累,《朗读者》已经是大平台一档很优质的节目了,我们完全可以坐享其成,或者坐在功名本上,继续照着之前的模式去推。

但我为了这个直播准备了将近5个月。别人说你要做5个月的准备吗?不就是让素人来读读书。其实不是,我要反复的论证,要加入很多手段。

我做事比较慢,但我还是愿意去尝试走出舒适区,走出安全区。因为对于我们来讲,我也没有尝试过这么长时间连续不断的三地直播,我从来没有。

我以前参加的直播都是台里比较大的综艺节目直播,那个是反复排练的,一般就两个小时左右,现在72小时连续不断的,而且这里面不是单一镜头、单一场景,是一直有人不断改变场景,改变地方,甚至到晚上核心直播时段的时候要改变手段,像这样的我自己没有试过。

为什么之前老白觉得我要崩溃了,因为我觉得千头万绪,怎么好像每天都有想不完的事情。就算不睡也觉得好像还有一件没做,一定还有一件事没做那种恐惧感。

我也想看看我们完全在没有预演,没有排练,我只是拿到一些纸面文字的东西,我就开始去倾听,去了解,去进入到一个陌生人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效果。

我尝试让自己变得更单纯,更好奇,更还原成一双观察的眼睛,而不要过多职业的介入在里面。其实说实话,我经常看看都感动,每个人我都想去探索,但是太多的干预反而让他们也失去了一个自然态,他们会期待见到你,但是他们来,本身就是他已经带着愿望来的,实现他的愿望。

我也一直在拿捏这个分寸,是不断和他们互动,还是说你就安安静静的看、安安静静的听,到底哪一种状态更好?其实我们也在探索当中。

24楼影院空间变小了,反而对你来讲不适应了?

董卿:不,它空间没有变小,原来的大舞台,再大也就是2000平米的演播室。

现在的直播是多少公里?是北京跟武汉的距离,北京跟厦门的距离,以及我们所有联动起来的这些人辐射出去的距离,这个空间太大了,它已经不是演播室概念,互联网是一个世界的概念,这是对我最大的吸引力所在。

2、“绝对不以哭为目的”

24楼影院今天在直播现场,你和程俊玲奶奶抱在一起哭了,这是你的真情流露。在第二季《朗读者》时,毕飞宇曾经跟我聊到过“哭”,有好几次在现场,他都快哭了,这时候如果你再“推”他一把,他一定会哭出来,但你没有这么做,他说:“董卿是安全的,她不会为了节目牺牲和她对话的人,这是我最满意的地方”,你怎么把握谈话的“度”?

董卿:我不仅考虑到毕飞宇老师的感受,我甚至有时候在做后期的时候,让导演把我哭的镜头都剪掉,]我要考虑到坐在我对面人的感受、我要考虑到坐在电视机前、坐在网络前、电脑前看的人的感受。

是不是这种情绪有必要?当我自己觉得我哭过很爽的时候,我是不是要把这个情绪传递给所有人?克制或者说正常,有时候也是一种很宝贵的状态。当然我们在真正情感到达的时候,让它有一个爆发点,而不是一直好像行走在泪水的边缘。

我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太会去探对方的一个底线,一定要把对方逼到一个悬崖的边上。有些人是比较容易落泪的,落泪在他的正常范围内,那可以,但有些人觉得当众落泪已经过了他的界,你就不要逼他。

24楼影院2020年特别好哭,发生了太多事,在新一季的《朗读者》和你的直播中,你会怎么呈现经历过新冠疫情的人,这些经历过伤痛的人?

董卿我们邀请了很多人,包括方舱医院里坚持备战高考的黄玉婷,但在请他们的时候,我有自己的原则,就是你一定不是让她哭为你的目的。你不要以此为目的,直接走那条路,那就带着很强的功利心,我说我们要放下所有的功利心,你就在做一件事情,你就是在搭一个平台,让这些普通的声音能够传递出去。所以你如果不以让她哭为目的,你在采访的时候如果碰触到她心里比较柔软的一部分,那是她自然的流泪。

我绝对不以哭为目的,但是我也不排斥,我们一定不要见眼泪,我们一定绕开走,那也不是,就是一切都让它很自然的发生。就像也许聊到什么如果我流泪了,我不会因此而埋怨你,因为这是我自然的一种倾诉。

比如黄玉婷,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她对话,怎么对话,如果对话的话,我们可能更多的还是要聊未来的生活,因为对她来讲,大学4年是崭新的。

再比如陶勇,我们为什么会邀陶勇来我们朗读亭,其实你看他经受了这么大一个劫难,而且几乎跟新冠是同时的。他是1月20号被砍伤的,1月23号武汉封城。虽然不是同一个事件,但是一个个体和一个群体、甚至一个国家,大家都在遭受困难的时候,但现在我们走出来了,我们都是好的态度去面对。

他有一点说的挺好,’我们还要往前走。你沉浸在那个情绪里有什么用?没有用’。我们还是应该看到新的所在。我很欣赏有个哲学家讲的,“苦难是美德的机会”,他讲的简直太深刻了。

24楼影院邀请陶勇医生来,你会让他读什么?

董卿:他很爱看书,我问他最近在读什么,他读的作品很多都是哲学类的书,可能这也是他一直的阅读习惯,让他很快能够走出这样的一种人生的境遇。

他现在的状态是超出我们想象的,我们以为他可能会愤怒,甚至会不再出诊,暂时隔断自己跟患者之间的通道,但他5月份就回到岗位上,而且很平静的面对这些患者。我觉得可能跟他的阅读和思考有紧密的关系。

他自己选了一些哲学类的书,还挑选了日本盲人民族乐器家宫城道雄的文章,宫城道雄对生的领悟,给他带来的那种内心的感受。我也会读一篇陶勇医生自己写的文字,他有一篇自传体的散文已经出来了叫《目光》,我选了里面的一个结尾,我想读给他听,也想读给大家听。

24楼影院除了这些,第三季《朗读者》还会关注哪些社会话题?

董卿:太多了,比如说建党百年,比如推迟了一年的东京奥运会,原来我们可能关注的只是一些比较小的主题,青春、家、眼泪,第三季的主题会有更多、更大的社会性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