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婷：遇“仙”记（小小说）

内急！十万火急！水火不留情！

朋友小聚，酒至中场，热烈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她的小腹却隐隐发胀，于是，悄没声息起身。脚下略有两份虚浮，不胜酒力的她，小饮两杯浅浅的雪莲酒后有了反应。竭力按压下微微的不适，她袅袅婷婷地向那隐藏在绿荫后的卫生间走去。一路走，一路醉眼看花，瞥了眼右手边的空房间——这大概是个操作间，各种农具整齐地摆放着，看来，这农场主做的还不错。

正前方是男卫生间，那左边，对，就是女卫生间。她的脚下快了两分，恨不得一步跨进那里。可是明明那么想酣畅解决问题的她，却在踏上女卫生间门口的那一刻，瞬间石化。就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卫生间的左后方，一条大蛇！赫然攀附在九十度夹角处的墙上，头和身体的一部分高高昂起！这正是蛇在遇到意外情况时的御敌、攻击状态。

遇到大蛇，女人的“标配”反应不应该是尖叫一声、夺路而逃吗？

她僵立在那里，电光火石间，头脑却异常清醒。如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快速做出研判：内急刻不容缓。可如果要方便的话，势必要向前跨上一步，并把自己整个后背暴露给大蛇。下一秒……她简直不敢想象！生死攸关，逃命要紧。于是，她急速转身，以比来时迅疾几百倍的速度，大步流星向中庭走去。此时，8厘米的高跟鞋不是羁绊，酒至微醺、满面绯红不是阻碍，神马都是浮云，只有快快地逃离此地！！！

终于走到安全地带，她拼命地按压住几乎破膛而出的心脏，又用力抚了几回，这才感觉自己恢复了语言能力，随即准确、清晰又大声地喊道：“老板，女卫生间里有好大一条蛇！”

众人愕然，老板和老板娘半是分辩半是安慰：“有几年没见过这东西了。”“是呀。”“真的！你们快去看看！”

“老板娘，拿根竹竿去！”老板娘拿了把竹杆笤帚去巡查了。朋友们喊她：“快来坐下，喝杯酒压压惊！”她可不想坐，自己的难题还没解决呢。

片刻，老板娘回到园中：“我进去，光看见个尾巴，是不小。”她赶紧迎上去：“嫂子，你等着，陪我去卫生间，我有点怕。”老板娘笑笑，身后同伴们的笑声也传过来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怪吓人的。”她踌躇了一下：“今天就我们一桌客人，男卫生间肯定没人，干脆我去那里吧。”

终于，一身轻松地走了出来。她去洗手，老板殷勤地拿出条新毛巾：“叫美女受惊了。我就说你们是贵人，看你们今天来，提前都清过场，恁好哩景，就你们几位细细欣赏，这肉哩，鱼哩，也都新鲜着哩。”看她但笑不语，老板又继续侃侃而谈：“出门遇蛇，更是贵人。我们这儿真是有几年没见过蛇了……”她还没自恋到真以为自己贵不可言，轻笑着打断：“我可知道家里有蛇是宝地，是老板你要发财呢！”

她重返席上，有朋友端来酒杯给她压惊，她接过了那杯绿茶，热热地喝下两杯，又重新穿上呢子大衣——场上众人依然只着薄衫，这才感觉自己恢复了几分热量。议论了几句后，此页揭过不提，热闹继续，宾主两欢。

晚上，家里煮了浓稠的粥，大宝没吃多少就宣布自己不饿。她想了想，说：“我给你们讲件事。今天中午，我在山庄吃饭，碰到条大蛇。不把身体养得壮壮的，你咋能逃跑？”“不，妈咪，只要我跑得过别人就行。”“就你一个人，没人帮你牵制住野兽，没用！”爱人接话：“是啊，身体强壮，不光能逃跑，还能空手抓大蛇，现场吃鲜味！”“你说的啥话？！”“就是，爸爸，疫情你忘了？不能吃野味，要保护动物。”爱人微笑：“逗你们玩的，一句话，身体壮，才能逃得开哦。像你妈妈一样，当个——”大宝抢了话头：“女汉子，哈哈哈哈——”餐桌上一派融融，大宝又吃了馍、菜少许。

终于哄得俩宝熟睡，卸下一天的疲惫，她却迟迟不能入睡。想来还是心有余悸。作为在山区长大的孩子，她对蛇并不陌生。无论是幼时贪玩好动，还是成人后寄情山水，她与蛇的相遇不下十次吧。有夏日或秋日午后，灿烂阳光下，悠然自得，享受“日光浴”，粲然生辉的金底黑花蛇；有黄昏时分，清凉密林、清澈涧水中，玲珑游动，怡然自乐的小水蛇；更多的是，枯黄或茂绿草丛中，那让人悚然的“沙沙声”或是惊鸿一瞥的、几欲与草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随着古称“丹阳”、今为南水北调中线中线水源核心区的家乡知名度越来越高，植被越来越好，她与蛇的相见之缘只怕还会继续。只是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狭路相逢，还是不要有“再见”吧。细细想来，那蛇，尾巴尚未完全进来、头及身体三分之一在悬空就足有墙壁一半多的高度，据此推测，整条蛇应在一米五以上。它昂着头，不正是在跟人比身高吗？那么壮一条蛇！不寒而栗！

睡不着，索性打开手机搜索——

民间传说，五大家也叫“五大仙”，包括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柳仙（蛇）等。民间对居住在自己家内的蛇一般持保护态度，视为“镇宅之宝”，认为家蛇能带来幸福和财运，保佑家宅平安。

蓦地，曾读过的一篇小说映入脑海：

农村妇女、城市保姆小桃一日在老家煮饭，揭锅盖时蒸汽上升，致使原本盘在梁上的蛇落入滚水中。小桃眼看错误已成，只能把整锅水连同蛇尸，倒入尚未耕种的自留地里。忐忑中，广东做工的丈夫意外身亡，至此，供儿子进城读书的梦想破灭。为了儿子，小桃含羞忍辱，几次色诱雇主——一位退休的前市教育局局长。老先生不为所动，欲辞退小桃。万般无奈，小桃哭诉了家蛇误死、家宅难宁、丈夫亡故、儿子已成唯一希望的苦衷。老先生沉思良久、恻隐渐生——他也是自由失怙，母亲的含辛茹苦历历在目，遂修书一封，解决了小桃儿子的入学问题……

不能忘的是，那句描写：那蛇黑珠子般的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恍若没开化的初生婴儿，赤子般纯净。

家蛇何辜？无伤人畜，不幸罹难，葬身沸水。而今日，她所遇之大蛇，应该是感受到了她脚步的震动，摆出预警、防范的姿态，让她颇受了一番惊吓。再细想想，多次遇蛇，蛇从未伤她。

遥想盘古当年，开天辟地，宇宙混沌，万物既生，哪一种生灵又比别人高贵？至今日，人以万物之长自居，品果、食蛋、吃肉，诸般自在，仍不餍足。地上走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大快朵颐之际，却忘了那句老话——病从口入！

还好，一场疫情，足以使许多人警醒，至少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捕杀、买卖、消费野生动物了。就在她的家乡，丹江流域的永久禁渔令已下发……

当山林足够茂密，当涧水足够清澈，相信会有灵蛇狂舞、群鹿觅食、鱼翔浅底、百鸟齐飞吧。

夜渐渐深沉，她缓缓进入黑甜乡。一处无名沙滩上，蜿蜒的，盘曲的，缠绕的，一条条小蛇尽情嬉戏着……

作者简介：王艳婷，淅川县第一小学语文教师。向往的生活：携书卷与爱上路，踏花归去，马蹄依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