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中产阶级,你没有资格变胖

体检报告某种程度上就像一份合同,甲方是命运,而乙方是自己。合同可以每年一签,但是甲方拥有中途变卦的权力。

健身房成为区分阶层的一个标志,在健身房进行普通锻炼的,请私教的,不但请私教还购买各种附加课程的,分别处于三个阶层。

中产阶级把自己的身体对象化了,身体拥有了独立价值,有时候他们会像看别的物体那样来审视自己的身体。

拿到体检报告,老毛病还在,新的毛病暂时没有,我在办公室舒了一口气,愉快地投入到了工作。

体检报告某种程度上就像一份合同,甲方是命运,而乙方是自己。合同可以每年一签,但是甲方拥有中途变卦的权力。我们一边假装相信那些数据,另一边在内心里边也深知,很多疾病是体检查不出来的。

中产阶级正在开展一场新生活运动

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喝了太多啤酒,尽管不少都是“消费升级”后的进口或者精酿啤酒,但还是照样胖了几斤。国庆长假期间,更是自我放飞,吃了两次火锅、一次烧烤和一次串串,“罪恶感”油然而生。

于是,到了10月8日那天,我毅然决然地在朋友圈宣布,未来两个月晚上不再出门吃喝。别说,周围像我这样做的人还挺多。我有一个只有10个人的小群,里边最近就有4个朋友宣布戒酒和减肥。

过去的20天,大家的成效都还不错,每个人身上的脂肪都在蒸发,尽管蒸发的量按照百分比算的话,还远远不如股市,但是也多少能够个人以安慰了。

这些中产(某种意义上也是中年)朋友,已经过了那种一定要在外面证明自己的人生阶段,他们更看重“自我肯定”。有朋友戏称这是“新生活运动”:更少出去应酬,更多选择苦行,在锻炼身体的过程中拯救自己。

这不是消费降级,而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降级,其背后当然是一种内心的危机感。

张丰:中产阶级,你没有资格变胖

这种趋势也不是最近才有。这几年的中国城市,流行举办马拉松,我注意到,征战在马拉松赛场上的,中年人似乎要多于年轻人。这倒也不难理解,年轻人的身体素质好,他们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去锻炼,更重要的是,对他们来说,跑步多少有点乏味;相比之下,中年人往往比较有钱,也有时间到全国各地去参赛,他们还喜欢在朋友圈晒跑步的照片和设备。

有人说跑步是中产的“新宗教”,更多指向的就是跑步的精神性。其实,跑步是一种孤独的运动,它缺少球类运动的参与性和趣味性,更多的时候是在与自己对话。

与此同时,跑步还会让人感受到肉体的疼痛。那些长跑的人,大多身体都受过伤,但是他们仍然乐此不疲,最终甚至还会跑上瘾。

那是因为借助这种长时间的、可承受的疼痛感,中产阶级在跑步的时候,可以重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他们想通过跑步塑造出新的自我,首先是身体的,然后是精神的。

一个喜欢跑步的人,往往不再像年轻人一样夸夸其谈,他们更能倾听对方谈话,理解生意场上对方的诉求。他们总是微笑,那是笑给自己的。

如果你很胖,那就说明你可能很穷

与偏爱跑步同时发生的是,中国的中产阶级正在养成一种新的身体观。这种身体观本质上是反自然和反传统的。

中国人传统的身体观,是尊重生老病死的自然秩序,尤其是到了40岁,多半是忙于生计,没有心思关心身体。人们当然希望自己是“健康”的,希望“长寿”,但是却很少有人想到锻炼。只有在中产阶级崛起的社会,“成年人的锻炼”才蔚然成风。

经典的场所当然是健身房。健身房成为一个浓缩的社会景观,人们花上重金,请私人教练,来研究自己的身体,并且提出专门的锻炼方案。大城市基本的私教套餐,一年要几万块,如果再算上配套的课程、按摩和美容服务,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健身房成为区分阶层的一个标志,在健身房进行普通锻炼的,请私教的,不但请私教还购买各种附加课程的,分别处于三个阶层。那些销售人员对此心知肚明,这成为他们判断顾客经济实力的依据。聪明的人甚至会从中发现商机,因为健身房已经成功地进行了客户的筛选。

整体上看,中国会逐渐接近发达国家的状况:中产以上的阶层,由于拥有各种锻炼身体的机会,会呈现出更完美的身体曲线(不胖,结实、紧凑),而穷人,则有余没有钱去锻炼,只能吃便宜的垃圾食品,从而变得越来越胖。这种观念反过来成为对中产阶层的压迫:如果你很胖,那就说明你可能很穷。

和长跑者不同,选择在健身房健身的,往往更为年轻,而且女性白领居多。对她们来说,身体不但属于个体,也是一种可以凭借的资本。让自己变得年轻,其目的之一是靠外在形象来增强在职场的竞争力。

如果跑步是与自己孤独的对话,那么在健身房健身则近乎是一种社交活动。健身房里,人们更容易互相鼓励和赞美,毕竟大家都是花钱来到这里。同一个阶层的人在运动的时候进行交流,这种社交可以持续到健身房外,成为工作的一个延伸。

新的算计: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不管是跑步还是去健身房,都有一个共同的逻辑,那就是把钱花在自己的身体上。对经济发展来说,这是一个商机无限的产业;对个体来说,这则是一种新的人生哲学。

张丰:中产阶级,你没有资格变胖

传统的劳动阶级,当然也会拥有不错的肌肉,但是他们并不“保养身体”,而衰老也会更快。中产阶级则把自己的身体对象化了,身体拥有了独立价值,有时候他们会像看别的物体那样来审视自己的身体。

这种新的身体观,当然也是源于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随着科技进步,人们逐渐可以对生命进行量化,可以去检测自己的基因,每年进行体检。中产阶级尤其注意体检报告上所呈现出来的数据。健身的目的,就是要使自己的身体,呈现出更完美的数据来。这是一种新的算计。

除了健身,这种算计的另外一个体现是购买保险,为自己人生的可能意外设立一种保障。每个打工族都会缴纳社保,中产阶级则会根据自己的经济能力来添加商业保险。他们要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漫长,至少可以赚回所缴纳的各种保险金。

所有的这一切都源于中产阶级的一个根本特性,那就是:他们害怕生活的中断。健身和跑步是为了维持一个可以持续卖命的身体,而买保险则是在身体真的出问题后,仍然能够有一笔可以继续维持生活水平的资金。

传统中国人相信命运,相信很多事情无法改变,而这正是中产阶级要拒斥的旧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