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使者:拉雅神话的误解与真相 互相信任的意义

基于一个被误解的神话,人们产生了错误的政治理想,他们不信任任何一国有资格能掌握龙珠,却总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能掌握龙珠,并且放弃了共同管理龙珠的可能。

如同许多童话故事,《寻龙使者:拉雅》本身强烈的教育意义透过简单的世界毁灭来告诉大人小孩们信任的重要性,只是这次迪士尼想像力细节缺乏,而且总有种强烈的急躁感。而在拿掉王子与公主的主旋律后,两位作为玩伴的公主的情感也不如《冰雪奇缘》般令人信服,在剧本外少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配乐与歌曲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寻龙使者:拉雅》的故事架构可以说是非常简易的到了观众可以预期的地步,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龙心国公主踏上寻龙之旅,要在一条河流的上下游找出沉眠的神龙西苏,并希望透过它的力量将龙珠再做一颗出来以消灭大陆上盘据的、会让人石化的恶灵庄魔──他们本来在五百年前被封印起来,却因为六年前龙牙、龙心、龙脊、龙爪、龙尾五大族在龙心国争夺龙珠的纠纷导致封印他们的龙珠被打破,而被放了出来。

于是热闹的大地化为死寂荒原,双手朝上的石像遍地开花。

不过在故事的一开始,也就是拉雅旅程的第六年,她就找到了神龙西苏,而且还发现神龙西苏可以吸收龙珠碎片,获取里头能力,而解救世界的希望也由此而生,于是她决定前往其他四个国家,将碎片偷出来,故事正篇就此开始。

《寻龙使者:拉雅》剧照

换句话说,寻龙的任务一开始就达成了,难的是到各国偷取碎片的过程,或许更难的是在过程中要重新学会信任他人的课题,特别是在这种末日世界。

《寻龙使者:拉雅》有着那种很老式的勇者到各国,并到各国搜集一个伙伴,在不打不相识的过程后一同上路的情节,与其说是到各国,不如说是各部族(尤其各国几乎没有有规模可言的军队),五大族的国土的辽阔感并没有被建立起来,反倒是给人一种相当迷你的感觉,因为路途本身并没有以数个日夜(其实这里不正是最适合插入歌曲的地方嘛?)来呈现时间感,而空间感也欠缺建构,而且比如说完全没看到村庄的龙尾或者只是个小村的龙脊或勉强称得上是河边小镇的龙爪,除了龙心跟龙牙的俯瞰图勉勉强强可以有一个城的气势外,大多给人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而不如自家《动物方程市》给人的辽阔感,唯一有建立起来的就是各部族的文化差异,至少有在建筑上展现出差异,比起传统对东方=中国的想像,多了许多东南亚的文化风格,使得本片并非《花木兰》那样的中国文化大杂汇,而进一步是东亚文化大杂汇。

拉雅的父亲念念在兹的神龙国指向了一种同文同种重合为一国的理想,也令人想起多次强调自己要和平崛起的中国,其也时常借由同文(一种以儒教文化圈代表亚洲地区文明火种以此取得领导正当性的论述)、同种(一种以中国代表华人甚至所有亚洲人的论述)试图拉拢周边国家加入其联盟,如果你稍微回顾历史,也会想起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没取代中华民国前,中华民国革命党人对内所提出的五族共和,至于最后一个提出亚洲国家联邦制度的国家是大日本帝国,当时所提出的口号乃是以反西方强权缔造大东亚共荣圈也是一个美好的梦,除了随后日本开始以此进行对亚洲国家的侵略与殖民,以上几种政治理想都蕴含着团结对外的前提,只是不一样的是在本片里将为何要统一?取消了外敌(例如西方列强或某种外来势力)而只保留内乱,声称不统一大家就会产生纷争。

而拉雅则是一个统一否定者,她只想借由袪除庄魔来拯救自己父亲。

当然有鉴于其中一位编剧是越南裔美国人奎阮,你也可以轻易的将其与所谓的湄公河争议联想在一起,其通过中国、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而这些国家时常为了争夺水源而产生争议。你也可以看到本片对于水之意象的重视,因为片中神龙几种特殊能力都与水有关,例如游泳、变形、雾气、降雨。当然片中的亚洲龙之形象也具有一种难得的非中国样貌,而更像是介于蜥蜴与独角兽之间的动物,就像片中许多架空的生物一样。

电影里的时间也很令人玩味,这是个所谓上古神话时代仅距人们五百年的世界,根据传播的卷轴,是一头名为西苏的龙用尽自己的神力拯救世界,最终封印所有庄魔,并使她沈睡在河流中,然而后面我们会知道这其实是个被误解的神话,神龙西苏之所以可以封印所有庄魔,不是因为她是最厉害的神龙,而仅是因为她继承了四位兄弟姊妹的力量,真实的西苏则像《花木兰》动画的木须一样,其实是个表现差劲的守护神。

这可以说是电影最有趣的一点,基于一个被误解的神话,人们产生了错误的政治理想,他们不信任任何一国有资格能掌握龙珠,却总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能掌握龙珠,并且放弃了共同管理龙珠的可能,也就是说虽然在电影一开始出手盗取龙珠的是龙牙国,但其他国家也早就想这么做,因为他们同时也相信著龙珠能够带来丰饶,而龙心国的经济发达是因为龙珠而非他们人民自身的努力。

然而真实的神话却是仅靠一条龙从来就不能拯救世界,而必须靠很多条龙才能拯救世界,如同拉雅自己一个人并不能拯救世界,而必须靠很多个人才能拯救世界,当然这里就必须讲到本片对于信任处理的稍嫌可惜,明明是个末世,电影却时常缺乏危机感,我们要记得开头便说这是个庄魔横行的世界,然而庄魔在片中出现的次数却寥寥可数,于是造成片中声称的危机与实际观众体验到的危机相差甚多,也使得神龙西苏口中的信任过于单薄,信任的相反不是欺骗而是背叛。

但是电影基于一种误解而让背叛很少,欺骗很多,背叛明显是较严重的状况,因为你必须要够信任一个人才会被其背叛,然而欺骗则会轻微些,于是电影开头拉雅与龙牙公主的友谊所遭受的背叛就很明显毫无说服力,就算是孩子间,认识没多久就随便将对方带到国家祕宝那边也挺诡异,一般来说要促使双方信任加速增加,应该要是有一段两者共同经历的冒险并合力度过危机,比如安排龙牙公主在小冒险途中救拉雅一命,而如果这个危机本身就是龙牙国为夺龙珠塑造的一场戏就更好了,但如同片中有许多让人感到仅是过场性质而没有拉近彼此关系的戏(这导致最后五人合力那里不够感人),开头这场背叛戏同样欠缺打磨,当然守护龙珠的只有拉雅还有她的父亲而没有任何常驻卫兵这件事也很怪异。

而这自然就导致龙牙公主与拉雅这个片中理应情感最复杂爱恨最强烈的两人关系不够紧密,因为实际上她们在六年未见后只见过两三次面,但电影却需要快速塑造龙牙公主不惜牺牲朋友也要确保国家利益的两难处境,尽管她的国家仅是最先动手的国家,但其实其他国家也很想这么做,而且也确实在当初那团混乱中各自偷走龙心国的碎片,然而她害怕如她母亲所说一旦所有人解除石化且她的国家没有武力(神龙)他们会被咎责,这其实是很实际的考量,但她与拉雅的情感塑造实在太缺乏建立过程而没有说服力了,哪怕是追捕拉雅的过程多放一次水或者拯救拉雅的性命,都会让我们确信她确实很重视与拉雅的友谊,而仅是说明两人都相信西苏这件事并没有太大价值或者过于象征性而不直观,史达林也爱好莱坞电影,而这不代表他会与美国和解。

既然最主要的龙牙与龙心两国公主间的情感描写都不够深刻,就更别说与其他部族的关系了。电影为了赶火车的推进情节,直接将龙尾灭国,并将龙脊灭村,而龙心则在一开始沦为灾难爆发地所以电影也没有带到什么,以致于真正比较有用到的场地只有龙爪,而且无论是龙爪与龙牙的居民也都不如拉雅的印象般险恶,这当然可以作为一种说教性质的对于他国的偏见会让我们忘记他们可能其实与我们一样善良,却也直接降低了电影末日危机感,因为对外人戒备与善良其实毫不抵触,然而如同这部电影将苏西的善良与不对外人戒备画上等号,在这部分的处理同样是带有失误的。

比起不够宽广导致奇观不够的格局,还有不够深刻导致转折不够的过程,电影的结局是意外有趣的,西苏领着一群龙归来人间,那是一个群龙无首的景象,他们之间并没有所谓领袖,现在人们同样会说那是不好的状态,然而有趣的是如同一个人/一条龙拯救世界为被误解的神话,一群人/一群龙拯救世界为真实的神话,群龙无首的意象在《易经》里其实也是吉,因为这代表彼此势均力敌,故无人称首,于是现在我们能够理解何以西苏或龙牙公主会是最后的拯救者,因为只有当弱者也能从强者手中接过力量,获得强者信任,并信任自己时,所谓神龙国才有可能存在,而如果人们之间只是执迷于争夺最强并以此要其他人服从,那么争斗永远存在,而如片中的龙心国一般,真正的强国理应以其强海纳众多弱国,而非侍强凌弱,主动释出善意,弱者对强者的猜疑才有可能真正消除。

对于有政治敏感度的大人或者喜欢冒险的小孩本片可能都是有趣的作品,因为我们可以用各种想像来补齐其缺失的段落,并简单的接受其丢出的情感或主旨,然而如果你希望追求《动物方城市》或《冰雪奇缘》那样一气呵成,让人印象深刻以及流连忘返的体验那么你就要失望了,因为无论从各种方面来看,《寻龙使者:拉雅》都欠缺打磨,而这使其保持的宏大理想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