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移越少年》连载5:霍景澄,你在香港有没有女朋友?

赵小雨大学毕业在即,论文答辩后一身轻松的她简直野上了天,天天半夜才回家。赵大娘骂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可她依旧我行我素。

这天晚上十点多,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赵小雨从酒吧回来。她在胡同口下了出租车,顶着包拔腿狂奔,跑的过程中借着微弱的路灯看到前面拖着行李箱走得不急不慢的人时还吓了一跳,停下来看了看身形,然后喊了一声:“霍景澄?”

那个人正好停在了石伽伊家门口,他在屋檐下回头看她,说了句不太标准的“你好”后,转身便要敲门。

赵小雨跟着走到房檐下,伸手擦了擦脸颊上的雨水:“你怎么这么晚来?”

“检查比较严。”他没有过多解释。

内地的官方媒体对SARS的报道还不算多,赵小雨只听说一些关于传染性上呼吸道感染的病,广东和香港地区疫情比较严重。想到这里,赵小雨抬头看他:“都这种情况了还敢出门?你是有多想见石伽伊?”

霍景澄没说话。

赵小雨笑问:“听不懂?”

“你想说什么?”

赵小雨轻笑着,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喜欢石伽伊?”

霍景澄换了只手扶行李箱,微侧着头,垂眸看她,神色不明地道:“她还是个小女孩,你别对她乱说。”

赵小雨听懂了他说的那个“little girl”,想了想,懂了他的意思。

“那如果你对她没什么非分之想的话,”赵小雨继续笑着,又靠近霍景澄一步,“跋山涉水地来得这么频繁,难道是……喜欢我?”

说这话的时候,赵小雨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霍景澄握着行李箱杆的手背上轻轻地划着圈。霍景澄看都没看她一眼,抬手按响了门铃。

赵小雨的手指因为他的动作从他的手背滑落到行李箱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敲,继续发出邀请:“才十点多,先别急着进去,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去吗?”

“对不起,不方便。”霍景澄又按了一下门铃。

“前两天看到有男生送石伽伊回家。”赵小雨突然说。

霍景澄没动也没说话,站在红色宅门前,静静地看着大门,等着人来开门。

赵小雨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咯咯笑出声,又继续道:“我们伊伊好像又长高了,漂亮了。”

“谁呀?”赵小雨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传来石伽伊的询问声。

“我。”

他低低的声音在雨夜里听不太清晰,不过石伽伊还是一下就判断出来是他:“霍景澄?”

随即响起她跑过来的声音。

霍景澄本以为她还会再询问确定一下,但显然,里面的人仅凭一个字就听出来人是谁。

石伽伊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穿着短裤背心就来开门,边开门边问:“你怎么这个时间来?还下着雨。”

随着嘎吱一声,大门被打开,石伽伊就那样出现在门后。门口昏黄的路灯照在她身上,她的头发长长了些,原本利落的短发长过了耳际,一侧微垂,一侧别在耳后,依旧干净清爽,却又有些不同,有了女人味。

或许,只因雨夜太过浪漫。

女孩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也在闪着光,小巧的鼻头挂着一滴雨水,嘴唇弯弯地正笑着看向他。

赵小雨将石伽伊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问霍景澄:“Little girl?这个little girl比我都高呢。”

“小雨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石伽伊从门内探头出来,歪头看看她,一脸疑惑。

“偶然碰到,”霍景澄拉着她的胳膊进了院子,关门时再次解释,“在门口碰到的。”

赵小雨在门口乐得不行,故意大声说:“是啊,刚碰到,石伽伊你可千万别多想,别多想哦。”

霍景澄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赵小雨娇俏的笑声从门外传来,若隐若现,霍景澄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她有点烦。

石伽伊见霍景澄头发上滴着雨,衣服也湿透了,忙拉着他进了西厢房:“你先坐一会儿,我先把热水器去打开。”

“叔叔阿姨呢?”

“我爸出差了,我姥姥身体不好,我妈搬去朝外街那边照看一段时间,就我和爷爷在家。爷爷图省事,天天做炸酱面给我吃。”石伽伊的声音从洗手间那边传来,听起来委屈得不行。

“那真遗憾,我也不会做饭。”

石伽伊拿了浴巾递给他:“先擦一下头发。”

霍景澄手拿浴巾,没动,拉住了转身要走的石伽伊,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帮我擦,箱子里的好吃的都归你。”

石伽伊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她看向箱子:“你先打开让我看看。”

“不行,十一,我的头发还在滴水。”霍景澄说。

石伽伊撇撇嘴,改用普通话小声嘟囔:“懒死你了霍公子,在香港被伺候惯了上北京来使唤人。”

“什么?”

石伽伊挑着好看的眉眼斜觑他:“我说好的,很高兴为您服务。”

霍景澄觉得石伽伊的服务真是太差劲了,揉得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浴巾还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心思去批评她,眼前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石伽伊白皙细长的腿也跟着若隐若现,似乎因为韧带拉伤休养了一段时间,养得她的皮肤白皙细嫩了不少。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女孩的肌肤,原来能平滑到几乎看不到毛孔。

脑海中跟着不受控制地想起赵小雨的话,她说石伽伊长高了,变漂亮了。

“腿好了吗?”霍景澄问。

“好得差不多了。”说着,石伽伊还欢快地踩了几下地。

霍景澄笑笑,突然问:“赵小雨说前两天有男生送你回家。”

“前两天?去陶然亭公园玩的那天吧,那天天晚了,江启给我送回来的。”外面的雨还在细细密密地下着,雨水嘀嘀嗒嗒落在水缸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特别好听,石伽伊的声音也是。

霍景澄垂眸,低声说:“十一,你去睡觉吧。”

石伽伊将浴巾移开扔到一旁:“才不睡,你还没给我好吃的呢。”

“都是你的。”

“我可以打开了吗?”

“当然。”

箱子里只有霍景澄的几件换洗衣物,多半放的都是零食。石伽伊将零食拿出来,歪着头看他,调侃道:“这些巧克力不会是因为景澄哥哥太受欢迎,许多小姐姐送的吧?”

霍景澄却问:“你呢?受欢迎吗?”

“我可不像你,你一定有很多小女生喜欢。”

“小男生呢?”

石伽伊的心思全在好吃的上面,随口回道:“没有。”

“估计有你也不知道。”霍景澄说完,想起了江启。

石伽伊研究着各种更好吃的,嘟囔道:“我也没有暗恋的人,我们班的女生都有男神,我不会是同性恋吧?”

霍景澄被她逗笑,石伽伊说完自己也乐了。她拿起一个铁盒,上面印着“珍妮曲奇”的中英文logo:“我喜欢这个盒子,曲奇很好吃吗?”

“或许吧,这家曲奇店在我们那里很有名气。”

“你没吃过?那你买来干吗?”石伽伊说完神秘一笑,“我知道了,一定是漂亮姐姐们送的,你爸跟我爸说的,你天天收礼物和情书。”

霍景澄挑了挑眉,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了条新浴巾,走向浴室时,非常没底气地解释了一句:“哪有天天。”

石伽伊笑道:“您真是女版赵小雨啊。”

霍景澄以为石伽伊会像以往一样,抱着她的枕头和米奇玩偶搬到正房或者石爸爸石妈妈的东厢房去住。当他围着浴巾从浴室回来时,发现石伽伊正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拿着书看,一只手捏着曲奇往嘴里送。

石伽伊看到他,晃了晃手中的曲奇说:“霍景澄,真的好好吃啊,我都吃撑了可是还想吃怎么办?”

霍景澄没说话,去箱子里拿了件衬衫穿上。扣扣子的时候,石伽伊突然跳下床走到他面前,刚扣好的第二颗纽扣被石伽伊拽开。她扯开他的衣襟,歪头向后看,霍景澄后腰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红痕,是新的伤疤,像是被鞭子抽的。

“怎么弄的?”石伽伊眉头一皱,问。

霍景澄垂眸,没说话,继续扣扣子。石伽伊盯着他,又问了一遍:“怎么弄的?”

他的表情平静又自然,就像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将那部手机扔出窗外一样,明明情绪不对,却很会隐藏。

扣到第四颗扣子的时候,霍景澄才开口:“不小心……”

石伽伊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不信!”

她再次伸手将他的扣子拽开,将衬衫扯下大半,歪头往后看,那架势似乎要上手去摸。

霍景澄失笑:“十一,三更半夜你脱一个男人的衣服害不害臊?”

“少给我扯这一套。”石伽伊已经绕到他身后,除了腰上那条红痕,肩膀下方还有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石伽伊轻轻地碰了一下,霍景澄没动,只是侧头看她。

石伽伊问:“疼吗?”

他没说话,伸手再次穿上了衣服。

“你妈妈打的吗?”石伽伊继续问。

他不紧不慢地将衬衫扣子一颗一颗扣好,垂下手,没回头。

石伽伊走到他面前。

他垂眸看她,眼眸在暗黄色的灯光映衬下微微闪动:“你怎么知道?”

“猜的,现在确定了。”石伽伊仰头看着他,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心疼,情绪复杂难辨,鼻头微酸,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霍景澄见她又生气又委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妈咪跟我道过歉了,没关系的。”

“为什么?”石伽伊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下得去手打霍景澄,他是那么温和又安静的一个人,“为什么打你?”

“因为躁郁症,她痛苦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并不是故意的。”他语气轻缓,好像在说一件极小的事。

“她经常打你吗?”石伽伊也缓了语气。

“不经常。”

“你妈妈……什么时候生病的?”

霍景澄拿了长裤去了屏风后面,石伽伊看着屏风上的剪影,转过身去,霍景澄的声音透过屏风伴着布料摩挲的声音传来:“我出生以后。”

也就是说,他从小到大不时地要挨他妈妈的打,就算一年只有两三次……算算次数,石伽伊闭了闭眼睛,蹲到了地上。

霍景澄拿着浴巾从屏风后走出来,见她这模样,叫她:“十一?”

“嗯?”

“在干吗?”

“我这个姿势舒服。”

“怎么了?”

“心里堵得慌。”

霍景澄失笑,走过去蹲到她面前,眉目含笑地歪头看她:“不要为我难过,十一,因为我并不难过。”

“不信。”石伽伊抿紧嘴,“我妈要是揍我了,我能哭上三天三夜,或许还会离家出走,直到她跟我道歉。”

霍景澄脸上的笑意更浓。

石伽伊看他半晌,犹豫着问:“你喜欢北京吗?”

霍景澄懂她的意思,点头:“喜欢,但我不能离开香港。妈咪只有我,她需要我。”

“需要一个出气筒或者沙袋吗?”石伽伊凝视着他,黑眸中透着心疼。

他将浴巾罩到石伽伊的头上:“不要可怜我,十一。”

石伽伊想伸手扯掉浴巾,霍景澄按住她的手,轻声请求:“十一,别看我,别用怜悯的眼神看我。”

石伽伊蹲在那儿不动了,随即乖乖地回了句:“好。”

然后,两个人静默半晌。

霍景澄没走,依旧蹲在她的面前。石伽伊刚想说话,就察觉到霍景澄突然将手放到她的脑后,轻轻向前带。随即她的下巴隔着浴巾靠在了他的肩头上,霍景澄亦是用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肩膀,舒了一口气。

刚刚还觉得心里塞了一大团棉花堵得难受的石伽伊,这会儿那棉花就像棉花糖一样在心头融化掉,心脏获得自由,欢快地跳起来,像是要跳出来。

石伽伊正紧张,霍景澄的声音轻轻响在耳边,透过浴巾的缝隙带着热气钻进她的耳中。他说:“有些无法诉说的事总希望别人能问问,真好,你问我了。”

四月的北京还有些寒气,太阳落山之际石伽伊就将门窗关好了,现在密闭的室内,霍景澄沐浴的清香和曲奇的甜香萦绕在石伽伊的鼻子周围。她深呼吸一口气,再一口气,体内郁结之气和不受控制的心都慢慢地平缓下来。

石伽伊抬手回抱他。

石伽伊抱着枕头和米奇布偶又回来时,已是午夜。

霍景澄刚把衬衫脱掉,又无奈地再次穿上:“被你爷爷给撵出来了?”

她假装镇定地踏进门,回头关上门:“爷爷睡着了,门从里面锁了,我爸妈那边的门从外面锁了,所以我又回来了。”说完,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怕他会把自己撵走。

“所以呢?”霍景澄想到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扣衬衫扣子了,有点想笑。

石伽伊看了一眼雕花实木大床,嘟囔道:“能睡下俩人吧?”

霍景澄扣纽扣的手顿了顿,挑眉看她,这是能不能睡下两个人的问题吗?

石伽伊眨了眨眼睛,表情有点纠结,明显内心交战中。很快,她似乎说服了自己,耸了耸肩:“没事,大家都这么熟了。”说着,她将枕头放到床里侧的另一边,爬上去,钻进被窝里,“景程哥哥你睡那头吧,睡觉的时候注意脚丫子别蹬到我的脸了。”

霍景澄见石伽伊抱着米奇布偶摆好姿势就准备睡觉,被气笑:“别的房间呢?我过去那边吧。”

“没被子啊,你没提前说要来,都没事先整理房间。”石伽伊打了个哈欠,将米奇布偶放到身侧的不远处,“我们谁也不能踢谁,不许越过米奇这条线。对了,也不许踢我家米奇。”

霍景澄很想问,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和男人共处一室、同床共枕的?赵小雨说得对,石伽伊七窍只开了六窍,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屁孩。

石伽伊睡到半夜时被渴醒了,睡眼蒙眬想去找水喝,发现书桌前的台灯还亮着,霍景澄坐在藤椅上在看书。石伽伊睡眼惺忪地看他,渐渐地,他的身影在双眸中清晰起来,身形颀长,姿态闲适,侧脸如手艺巧夺天工的匠人剪出的最完美的剪影。他微微垂眸,手轻轻地翻了一页书。

在寂静的夜里,连翻书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清晰。似乎想确定石伽伊有没有被吵醒,他扭头看向石伽伊,结果没防备地正对上女孩黑漆漆又有些茫然的眼睛。

霍景澄勾了勾嘴角,对着石伽伊轻轻一笑,灯光温柔,眉目更加温柔。

就在这一瞬间,石伽伊突然懂了为什么赵小雨一提起霍景澄就眼睛放光,甚至还当着林止的面不怕死地说“摸不到看两眼也心情愉悦呀”。

“怎么醒了?”他问。

声音不大,温软低沉,又似呢喃,石伽伊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霍景澄……”喊完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哑了,她轻咳一声,“你怎么还没睡?”

霍景澄看着她睡得有些红的脸颊,低头,手指点了点书:“很好看。”

估计又是她书架上的哪本儿童读物,霍景澄那独特的品位她真是懒得说。于是她又咳了一声,说:“桌子第一格抽屉里有娃哈哈,扔给我一瓶。”

霍景澄打开抽屉,几排牛奶饮品整齐地摆在抽屉里。他取出一瓶,将吸管扎进去,拿给石伽伊,石伽伊接过后趴在床上一脸满足地喝起来。

霍景澄突然有种自己是半夜起来奶孩子的奶爸的错觉。

“霍景澄,你妈妈没生病时是个很好的人吧?”石伽伊喝了一瓶奶后似乎喝清醒了,竟然来了秉烛夜谈的兴趣。

他点点头:“是很好的人。”

“她……和霍伯伯的关系好吗?”

他摇了摇头:“她……恨他。”

谁恨谁石伽伊没问,但多少能猜到。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像老石说的那样,豪门很复杂。她咬着吸管:“你后面的伤是被什么打的?”

霍景澄低头继续看书,没说话,也没有再翻页。过了很久,在石伽伊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开口:“腰上是戒尺抽的,肩膀上是花盆砸的。”

石伽伊再次坐起来,将手里的瓶子扔向垃圾桶,很用力,还带着气。她说:“下次,我说你妈妈下次再要打你,你就跑!好吗?”

霍景澄合上书,又给她拿了一瓶奶送过去。他蹲在床边,想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说,只道:“习惯了。”

他从小就这么安慰自己,不然又能怎么办呢?

反抗吗?她不是恶意的,她是无意的。

逃离吗?那等于将她推向地狱。

霍景澄不想让石伽伊再追问这件事,立刻转移话题:“好喝吗?那个哈哈。”

石伽伊知道他不想说,噘了噘嘴,点了点头:“好喝。”

“喝完就睡吧。”

“这叫娃哈哈,不叫那个哈哈。”

“娃哈哈。”霍景澄学她说了一遍。

“就是娃娃喝了会笑哈哈的意思。”

霍景澄笑了:“你是娃娃吗?”

“是呀。”

他又笑了,石伽伊心想,这人平时看着挺酷的,其实笑点特别低。

石伽伊喝了个水饱,有点撑,更睡不着了。她看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最终找了个不算敏感的话题:“你们家在香港很有名气吗?顶级富豪那种?”

能被八卦杂志称为豪门,还有狗仔蹲守,霍家应该很厉害吧。

“爸爸的妻子以前是女明星,所以大家对霍家的关注度比较高。”

石伽伊眼睛一亮,将手中的空瓶扔向远处的垃圾桶,精准地落入。她坐起身:“是谁?”

“退出娱乐圈二十年了,你不会认识的。”

“你过来说,进被窝。”石伽伊觉得这可说不准,她从小看TVB长大的,多老的片子都在胡同口的音像店租来看过。

这晚,石伽伊和霍景澄聊了很多。她靠坐在床这头,他靠坐在床那头,中间躺着米奇。两个角落遥遥相对,寂静的夜晚,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从霍家聊到张国荣……

聊到抑郁症时,霍景澄突然说:“躁郁症有遗传因素在。”

石伽伊眨巴眨巴眼看着他,半晌后将米奇扔到他身旁:“如果你生病了,我把我最爱的米奇给你揍。”

霍景澄笑道:“你不怕我吗?”

“不怕啊,因为你打不过我,我可是人称混世小魔王的伽爷。”

“那你们魔界中人通常都几点睡觉?”

石伽伊笑道:“现在,晚安,霍景澄。”

“晚安,十一。”

石伽伊是被老爷子养的百灵鸟吵醒的,她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转向一旁摸米奇,没摸到,就继续闭着眼睛摸。庭院里传来若有似无的说话声,不消一会儿,老爷子就过来敲门:“伊伊,春雪来找你上学了。”

春雪家和她家只隔了一个胡同,两个人又是同班同学,经常一起上学放学,石伽伊于是应了一声:“让她进来。”

石伽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想看米奇是不是被自己踢到床下了。结果一睁眼睛就看到床另一边侧身睡得正熟的霍景澄,她的米奇正被他抱在怀里。

石伽伊愣了半晌才记起昨晚霍景澄来了,昨晚他们聊了很久的天,昨晚她自愿奉献出米奇给他当沙袋……

在嘎吱的开门声中,霍景澄悠悠地转醒。

石伽伊一下蹦下床,刚穿好鞋走了两步春雪就进来了:“石伽伊,今天我值日,我们早点走吧。”

石伽伊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可是晚了,霍景澄醒了,正坐起身看向逆光中的两个女孩。

春雪没想到房间里还有别人,先是惊讶,待看清人,脸一红,悄悄地又看了一眼霍景澄,讶异地小声问石伽伊:“这是谁呀?你们睡……一起?”

石伽伊见霍景澄醒了,过去把米奇抱回怀里,显然一副后悔的样子。

霍景澄下床,还穿着长衣长裤,只是睡了半宿后有些褶皱,他替石伽伊回答了刚刚春雪的问题:“我是他哥哥。”

虽然他说的是英文,但春雪听懂了。

“你……你好。”春雪在他的注视下,有点紧张,心想石伽伊的哥哥比他们校草都帅,似乎因为刚起床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又性感,又慵懒,让人听得脸红心跳。

石伽伊倒是没注意春雪娇羞的模样,她打了个哈欠:“要不你先走吧,我估计还得一会儿。”

春雪犹豫了一下:“那我等你一会儿吧,值日去晚一点也没事。”

“成,那我快点啊。”说着,石伽伊就进了洗手间。

春雪又偷偷看了一眼霍景澄,捋了捋发丝刚想说话,就见他突然抬脚跟着石伽伊走进了洗手间。

石伽伊正在刷牙,见他进来,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记得要对你同学说我是哥哥,远房亲戚家的哥哥。”霍景澄的头发有些乱,看着有了些生活气息。

石伽伊挑眉,继续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霍景澄看着镜子里的她,将她乱糟糟的头发揉了揉。头发更乱了,他倒是满意了,这才继续说:“让你同学知道你和异性睡在一起不太好。”

石伽伊吐掉沫子,点头:“对哦,我们俩知道没啥事,可我的同学她们超八卦的。”

正是对一切都好奇,什么都想打听的年纪。

石伽伊转头漱口,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挑了挑眼皮,这人?这大哥哥不是走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路线的吗?什么时候改的?

一离开石家宅院,春雪就打听霍景澄:“你这个远房哥哥为什么说英文呀?”

“在香港长大的,不会说普通话。”

两个人走到胡同口碰上买完油条准备回去的赵小雨,赵小雨抽了根油条给石伽伊:“伽爷,路上啃。”

石伽伊没接:“油乎乎的,不要。”说完,她想起什么,问春雪,“你吃吗?”

春雪没想到石伽伊会突然问她,愣了一会儿又摇头:“我吃过早餐了。”

“听说你姥姥最近身体不好?给你做饭了吗?不用客气,拿着吧。”赵小雨说着就将油条递到她眼前。

春雪不太高兴地嘟囔道:“我说了我吃了。”说完,她低着头急匆匆地离开。

赵小雨挑眉看石伽伊,石伽伊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赵小雨不以为意,转手又把油条塞回袋子里,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霍景澄挺不错的,我已经帮你试探过了。”

“我景澄哥哥当然不错了,”石伽伊说完,奇怪地看向她,“试探什么?”

赵小雨乐了:“人家可没当你是妹妹,你个傻帽儿!找机会赶紧给他收了,这种极品多少人虎视眈眈呢。”

“他又不是妖怪,我干吗收了他?”

“也对,”赵小雨抬脚往家走,“应该是他收了你这个小妖怪。”

那天过后,春雪往石伽伊家跑得突然勤了,本是约在胡同口一起上学的,春雪却每天都会早来,还每次都直接去房间里喊石伽伊。石伽伊终于在某天的一个清晨,在春雪无数次看向西厢房时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少女怀春?”石伽伊撞了撞她的肩膀。

春雪忙低头看鞋,小声说:“哪有。”

“没有?”石伽伊笑道,“不想考清华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男色可是你踏进名校的绊脚石。”

春雪不说话,半晌,她突然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不搭理江启呢?家里有这模样的哥哥看久了,江启那样的在你眼里也就一般吧?”

有人说江启是校草,是学校的门面,即使学习不好但讨人喜欢。女孩们觉得他长得帅,品味又好,还特立独行,在这个讲究个性的年代,江启就是老师的眼中钉,同学心中的香饽饽。而石伽伊对此嗤之以鼻,在她看来,不就一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嘛。

江启不仅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还是个受虐狂,石伽伊越不搭理他,他就越是上杆子追,烦得石伽伊差点告诉老师。

“江启啊,清汤寡水的,你也觉得他帅?”石伽伊问。

“没见到你哥之前,我是觉得他挺帅的。”

石伽伊叹了口气:“霍景澄真是作孽啊。”

随即,两个女孩一同笑起来。

老爷子拿着一小盒糕点追到门口:“伊伊啊,拿着路上吃,和春雪一起吃啊。”

石伽伊应了一声,冲爷爷眨了眨眼睛。

春雪看了看两个人,敛了笑容,抬脚就走。石伽伊追上去:“你吃什么味的?”

“我不吃。”

“嗯?很好吃的。”

“我说了我不吃,”春雪不高兴地道,“干吗总给我东西吃!”

石伽伊看了看她,也冷了脸:“不吃就不吃,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没吃过,可怜我?”她见石伽伊凶,比她还凶,“用不着!”

石伽伊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不然“混世小魔王”岂不是白叫的?她毫不犹豫地把装点心的盒子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屁事真多,爱吃不吃。”

石伽伊正生气,江启不知从哪边跑来,凑近她问:“谁屁事多?”

春雪见到来人,忙拽了一下石伽伊:“对不起啊,我没控制好情绪。”

石伽伊从小就吃软不吃硬,见她道歉,也缓和了语气:“你真是奇怪。”

“嗯嗯,我就抽了一下风。”春雪说着看向江启:“早上好,江同学。”

石伽伊拽了拽书包带子,故意说道:“哟,这不是清汤寡水吗?早上好啊。”

说完,她抬脚就走。

“什么清汤寡水?”江启有些纳闷。

春雪轻咳一声:“她说你长得清汤寡水。”

“怎么说?”

春雪犹豫了一下:“就是……就是没味道,没看头。”

江启挑眉,随即有点怒:“她……她欠收拾。”说着长腿一迈追上去,“石伽伊你给我站住,我一早跑王府井那边给你买的麦当劳你吃不吃?”

有一天石伽伊和春雪放学回家,她们在胡同口碰到霍景澄。

春雪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

石伽伊看笑了,心道:这花痴。她站到霍景澄前面,仰头问他:“霍景澄,你在香港有没有女朋友?”

霍景澄看了看她,抬脚往前走:“你觉得呢?”

石伽伊随着他步伐的频率往后退,继续问:“我觉得没有,有也被你冷落跑了,这次来都没见你带手机。”

“嗯,没有。”

“没有手机了?”

“没有女朋友。”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也没手机了。”

“又让你扔了?”

“砸了。”

石伽伊:“……”

行吧,要是她妈妈老打电话来吼人她也得砸,砸个稀烂。

“你问这个干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相对着,一前进一后退的朝家门口的方向走。石伽伊笑了,笑得像个一肚子坏水的小狐狸:“那你想不想找个北京媳妇?”

霍景澄突然停下脚步,站定,探究地凝视着她。又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石伽伊觉得这种对峙方式太有压迫感了,往后退了一步。

霍景澄突然伸手拉住她,往前一带,两个人挨近,挨紧,像是一对严丝合缝的瓷瓶,静静地立在那儿。

石伽伊仰头看他:“怎么了?”

“撞树了。”他说。

石伽伊回头,后面是张大爷家门口的柳树。她突然想起有一次碰到赵小雨和林止在这儿接吻的事,也是这个位置,姿势也差不多。她脸一热,转身就往家走。

霍景澄在北京待的第五天,霍隽将电话打到石家,请求石爷爷帮忙照顾霍景澄。因为疫情危机没有解除,甚至有控制不住的趋势,用他夸张的说法是,香港快被世界隔离了。他接连叮嘱了好几遍,让景澄不要回香港。

霍景澄接过电话,只问:“妈咪最近点样?(妈咪最近怎么样?)”

“很多人陪着佢,放心。(很多人陪着她,放心。)”

四月上旬时,内地官方媒体关于SARS的报道增多,但说法多是广东、香港等地区的疫情已经受到控制。那时候,人们或无忧无虑或事不关己地生活着,甚至出门都不戴口罩。石爸爸在加拿大出差,他从外媒那儿了解到国内的危机,几次打电话过来,让老爷子和石伽伊出门一定要戴口罩。

石伽伊不当回事,也不听话,没少让老爷子念叨。

这日早上要上学时,霍景澄送石伽伊走到胡同口,将自己的口罩拿给她:“洗干净了。”

“没有别的颜色吗?黑不溜秋的。”石伽伊拽了拽书包带就准备溜走。她不喜欢口罩,因为不仅勒耳朵,还影响她自由自在地呼吸空气。

霍景澄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在她转身的一刻,拽住她书包上方的手提带定住了她。

他向前靠近一步,另一只手从后面伸过去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挂上口罩带子,接着是另一边。石伽伊被背后的人圈在手臂中,一动不动,这个姿势……她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味,还有自己耳朵上若有似无的带有凉意的手指触感,这触感突然传遍全身,哪里都有点说不上的酥麻感,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只一个口罩,仿佛戴了好久。戴好后,她没动,他放在她耳后的手也没拿走,他的指尖轻轻地捻上了她晶莹玉透的耳垂。

石伽伊不知道,她的耳垂鲜红欲滴,有着烫人的温度,还软得一塌糊涂。手指捻上去的那一瞬间,霍景澄心里其实也惊了一下……

女孩的耳垂是这样的触感?

春雪在不远处叫她:“石伽伊,走吗?”

石伽伊忙应了一声,跑出门,跑出胡同,直至拐弯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春雪奇怪地看着她:“你和你哥哥在干吗?”

“啊?哦,他帮我戴口罩呢。”

“你耳朵红了呢?”春雪盯着她看,仿佛若有所思。

“啊?怎么回事?”石伽伊表现出惊讶,随即又说,“跑的吧。”

春雪想了想,哦了一声。

“应该是。”石伽伊揪了揪耳垂,想着刚才莫名其妙的感觉,和上次在张大爷家门口一样,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的,还有些痒,很奇怪。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春雪突然说:“你们俩,其实没亲戚关系吧?”

“嗯?”石伽伊想了想,回道,“嗯,没什么关系。”

“那你喜欢江启还是你这个哥哥?”

石伽伊奇怪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春雪见她这种表情,觉得问不出来什么,便耸了耸肩:“随便问问,没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