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歌：豆腐团子与青山先生

“进入雨季了啊。”京屿趴在餐厅的窗户旁，看着不停掉落在花伞上的雨滴，回过头对正在忙着捏豆腐的柚木说，“本来生意就不好，这下子……”

“师姐，不要着急。”柚木突然抬起头来，“逢到雨季，经常七八天都没有客人呢。”

“七……八天。”京屿简直有些无力吐槽，索性转过脸继续看着外面发呆。突然看到不远处海滩边的公路上有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像是有些踌躇的样子，向左走几下，又向右挪几步。

“不会是……”京屿跳起来，伞也没撑就冲出了小店，一边跑一边用力向那个黑色雨衣的身影挥手喊：“喂——”

“你以为我会想不开？”脱下了黑色雨衣在店里坐下来的男生忽地笑道，他有一头栗色的短发，眉目如远山青黛，笑起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是个相当清秀的男生。

“这种天气到海滩来，还那样踌躇……”京屿一想到自己怎么冲到海滩边上拖住他就羞愧得几乎想死过去。

“好香啊。”男生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现在有什么吃的？”

“豆腐团子。”柚木笑吟吟地接道。

师傅很爱在雨天做这道菜。

豆腐沥干水捏碎，胡萝卜切成丁，放葱花蒜末和肉糜，撒点胡椒和盐抓匀，捏成小小的团子裹上蛋液在平底锅里煎好。

最好再烫一点酒，吃完浑身上下暖和极了。

“真怀念啊。”同柚木和京屿坐在吧台前吃着豆腐团子时，男生深深地叹了口气。

“所以……为什么这种天气还来这里？”京屿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小时候，是个特别体弱多病的孩子。”他没回答京屿的问题，反而兀自讲起了似乎完全不相干的事儿，“因为身体不好，人也显得很怯懦。”

“真看不出来。”

“而且，因为我长得像女孩，还常常被粗鲁的男生欺负……”

京屿端视着他微垂的长睫如同翻飞的蝴蝶翅膀。

那时班上有个个子高高的女生，刚升入中学已经一米七，加上她那时有些胖，讨厌的男生给她起外号叫金刚小姐，她从不放在心上。

但后来有一天，她同那些男生狠狠地打了一架。因为他们把他的书包塞到垃圾桶里，书本都被浸湿了，谁也没见她发过那么大脾气。在训导处被罚站时，她只字不提为什么打架。

“金刚小姐也有喜欢的人啊！”

被杀了锐气的讨厌的男生们从她的书包里翻出日记本来，那些暗恋的日记，虽然没写名字，可谁都看得出来，写的是他。在那本写满少女心的日记里，她称他为青山先生。

“我见青山多妩媚……”那些人站在讲台上朗读她的日记，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冲上去同他们抢夺。

“噢！心疼了！”

“谁心疼？恶心！”他把那本日记撕碎了，还在脚下踩了踩。

那时候他们多大？

十四岁。

“一个人这样真心待我，而我却感觉羞耻。”这一刻，坐在京屿店里的青山先生坦诚道，“是不是很愚蠢？”

“是。”京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再后来集体春游，他的便当被那些男生恶作剧打翻了，她走过来把自己的便当分给他，便当里装满了米饭青豆和豆腐团子。

撕碎她的日记后，他再也没勇气同她讲一句话。

“是我自己做的。”她有点羞怯又有点骄傲地对他说，“豆腐团子很好吃。”

他想问她不生自己的气吗，却在突然响起的起哄声里把她的便当打翻：“我才不要，豆腐什么的难吃死了！”

“可你是喜欢她的吧？”

“嗯……”从未开口的心事，在这一刻向两个陌生人坦陈出来。

那件事之后，两个人都因为成绩优异被挖去一所注重升学率的学校，只是被分到不同的班级。好多次他都想跟她道歉，却只是在她的教室门外徘徊片刻就走开了。

升入高中后，他长高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英气，成了学校里相当受欢迎的男生。而她没再长高，只是变瘦了许多，依然是个特别沉默的女生。

“你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片海滩，因为半个月前，她在这里拍了一张日出的照片。”

长大以后，她成了一个旅行家，过着半隐居似的生活，只在一家相当受关注的网站上写游记专栏。他每期不落，追着她专栏的地标，一个一个走过来。

“可惜到这里是雨季，没有看到她写的日出。”

不知道她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

“但只要这样追着她的足迹一直走下去，就一定会有遇见她的那一天。”吃完最后一个豆腐团子的青山先生轻声说道，“我欠她一句对不起，还有……”

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