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时期异服赏

虽然现在鸟嘴面具已经作为类哥特文化的一种象征,但在其诞生之初,它可是与死亡划等号的存在——当年的黑死病(鼠疫),致使中世纪欧洲约有占人口总数30%-60%的人死亡。当然,死亡与狂欢也是历史上的隐喻同构体,就如同墨西哥的亡灵节,不畏惧死亡,也不否定死亡,而是以独特的方式,让对死亡的恐惧在狂欢中瓦解。

17世纪罗马瘟疫鸟嘴医生的画像,保罗·菲尔斯特(Paul Fürst),1656年。

日前,世界卫生组织将新冠肺炎定义为“大流行”性疾病,一时间各种医护人员身着防护用具的图片占据了各新闻媒体的头版。这全副武装的阵势,不免令许多读者紧张不已,所幸,我们都觉得身穿防护服是限制病毒传播的有效手段。眼下,医用口罩在全世界都供应不足,因为许多非医护人员也在争相购买。

17世纪,黑死病卷席西欧的时候,瘟疫医生(专门救治瘟疫患者)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带病毒的“毒气”感染,只能穿着“奇装异服”。这种防护服通常是由一大块皮革或蜡染帆布、大块的水晶玻璃、长长的鸟喙所组成的连体衣。鸟喙内部塞满了香料(比如樟脑、薄荷、丁香、没药)、干花(比如玫瑰、康乃馨),乃至沾了醋的海绵。因为防护服无法防御携带病毒的毒气,瘟疫医生只能寄望于这些散发出强烈气味的物品能冲淡毒气。

瘟疫医生通常还会带着手杖。据学者G.L.汤森(G. L. Townsend)记载,这种手杖用途广泛,比如:下达指令,让患者那晦暗且蟾蜍、蜘蛛遍地爬的房子“通通风”、让患者“吸点瓶装空气”,用尿液洗个澡、吃点泻药或兴奋剂;测量患者脉搏、脱下患者衣服,还能把过于接近自己的患者给推开。(简直就是社恐患者的神器!)

虽说这种早期的防护服外观十分奇葩,但却并非一无是处。遮蔽全身的袍子,再加上装满了草药的鸟喙,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法国医生查尔斯·德洛梅(Charles de Lorme,1584–1678年)在1619年左右发明了这种带鸟喙的防护服。在1636年前后,防护服传到了奈梅亨(今荷兰东部);1656年黑死病爆发后(仅罗马和那不勒斯就约有50万人病逝)在欧洲文化烙上了抹不去的印记。瘟疫医生会与市政府签订合约,合约规定他们必须穿戴这种防护服。要是这种“人形鸟”出现在门口,那就意味着死亡也不远了。

17世纪德国/奥地利的瘟疫医生头套。柏林的德国历史博物馆

随着十七八世纪西欧的瘟疫医生大规模穿戴此种防护服,它也逐渐进入大众的视野。瘟疫医生在威尼斯随处可见,防护服随之成了狂欢节的服饰,“死亡”的寓意与庆祝“生”的节日相融合。这种防护服也促成了意大利即兴喜剧(Commedia dell’Arte)人物梅迪科·德拉佩斯泰(Medico della Peste)的诞生。毫无疑问,也成了导演大卫·林奇(David Lynch)的灵感源泉。

我们找到了许多有关瘟疫医生的画,其中最有意思的当属瑞士医生特奥多尔·茨温格三世(Theodore Zwinger III)的盾徽和人物画像。据历史学家赫尔穆特·塞德迈尔(Helmut Zedelmaier)记述,茨温格三世的祖先,茨温格一世(也是医生,而且还是人道主义者)的著作《天下奇潭》(Theatrum Humanae Vitae)“或许是近代早期由个人完成的,最综合的百科书”。画中,一位瘟疫医生站在徽章右侧,一位佩戴拉夫领的人站在另一侧。这也许是代表茨温格既是医生,也是学者?不论怎么说,都代表着某种二元的属性,而且这鸟形的瘟疫医生(连眼睛都特别像鸟!)给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特奥多尔·茨温格三世(1658-1724):盾徽和人像。

更有意思的是一张拍摄于波韦利亚岛(Poveglia,位于威尼斯附近)的照片。自1793年开始,这座岛在接下来的一个多世纪里,一直是16万多人的瘟疫隔离区(坟墓更贴切)。据西奥多·韦尔(Theodor Weyl)1904年发表的著作《公众卫生史》(On the History of Social Hygiene)描述,有个人带着这种瘟疫头罩(于1889年在岛上找到),另一个人则拿着外形酷似煎饼锅的东西,来给信件消毒(也在岛上找到了)。那么问题来了,那哥们带着面具真的是为了保护自己(想想那气味儿),还是为了展示装备而摆拍呢?我们不得而知。

波韦利亚岛上带瘟疫头套的男人;1899年。

一个瘟疫医生,让·雅克·芒热(Jean-Jacques Manget),《鼠疫论》(Traité de la peste ),1721年。

1720年瘟疫爆发,在马赛的医生穿着防护服。于1826年首次发表于路易·约瑟夫·马里·罗伯特(Louis-Joseph-Marie Robert)的《欧洲政府抗疫指南》(Guide sanitaire des gouvernemens européens)。

让·凡·格纹贝克(Jan van Grevenbroeck)《疫情中的威尼斯医生》,水彩、纸,藏于科雷尔博物馆(Museo Correr)。

17世纪罗马鸟嘴医生黑白铜版画像。

耶斯布朗德·凡·德美布洛克(IJsbrand van Diemerbroeck)《荷兰瘟疫医生》。

约翰·梅尔希奥·福斯里(Johann Melchior Füssli)的讽刺版画;马赛的医生穿着科尔多瓦皮制成的防护服,鸟喙塞满了各式香料,手里拿着诊脉的棒子。

瘟疫医生:死亡制服。

马赛检疫中心医生的防护服;1720年。

 

1910年代画家想象中的17世纪瘟疫防护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