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成瘾的相关研究 海伦·费舍尔回应畅销书性与爱的争议

什么是亲情,我们对此有着很明确的答案——基于亲缘关系而产生的特殊情谊。对于友情是什么的答案,似乎也很明确。但什么是爱情?我们或许会说爱情指的是爱人之间的特殊感情,但这只是从结果倒推的定义,逻辑上爱情才能定义爱人;也可以说爱情是基于性吸引力而产生的情谊,但这似乎又是对纯精神恋爱的否定。所以什么是爱情?更尖锐的问法是:爱情是否是社会语境构建起来的一个幻觉?因人希望且需要其存在而存在?

对此,每个人都有权得出属于自己的答案,甚至有权否定貌似存在的那个普世的解答(尽管你可能因此而要面对更多问题)。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深究它是什么——当你觉得它就在那里的时候。我们大多数人在结婚之前约会,在遇到“一个人”之前要经历一系列的关系。可悲的是,“一个人”成为前配偶并不少见。

海伦·费舍尔

在我采访海伦·费舍尔(Helen Fisher)关于性与爱的话题一个小时后,她说,“你让我说了很多我从来没机会说的话。” 我想,她的语气里没有恼怒,而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机会,来回应她关于爱情生物学的畅销书《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她?如何找到并保持持久的爱?》 (Why Him? Why Her? How to Find and Keep Lasting Love)所引起的一些科学上的争议。

在她位于曼哈顿上东区的优雅公寓里,堆满了书籍、CD,最上面一张是罗伊·奥比森(Roy Orbison)的回顾展,还有她双胞胎姐姐洛娜(Lorna)令人难忘的抽象派画作。和费舍尔交谈是件愉快的事。作为一个以回答人们关于爱情和关系的最亲密的问题为生的人,我被她的自我评价迷住了。费舍尔说:“我从不关心我是谁。我从来没有看过心理医生。我对自己是谁根本不感兴趣。”

我们曾在《鹦鹉螺》杂志(Nautilus)上刊登了费舍尔的文章——《随意的性行为可能会改善美国的婚姻》(Casual Sex May Be Improving America’s Marriages)。这篇文章引发了大量评论,有些赞同她的观点,有些则不赞同。这篇文章的标题总结了其论点。文章是基于对美国男性和女性的25000份调查问卷。费舍尔博士是生物人类学家和金赛研究所(Kinsey Institute)的高级研究员。她还是婚恋网站Match.com的首席科学顾问,该网站在其网页上使用了她的研究——“费舍尔气质清单”(Fisher Temperament Inventory),该清单将人们分为四种性格类型。她与商业网站的联系是否削弱了她的科学客观性?她说:“我所有的学术工作都完全独立于Match.com,我不是商品。”

费舍尔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待两性关系,她的洞察力就像一针真理血清。她说:“爱情是一种瘾。当进展顺利时是一种完美的上瘾,而不顺利时则是一种可怕的上瘾。”但是,她对生物化学的过分关注是否让她忽略了文化的重要性?我们真的能通过大脑扫描和问卷调查来刻画一个人的形象吗?就像我说的,对于这些问题,费舍尔急于回答。

访谈记录

你说“我们的大脑是软性连接的,可以慢慢地附着在伴侣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发现了这一点。我和我的脑部扫描的同事发现了这一点。目前,我们对100多名处于热恋中的人进行了fMRI大脑扫描。我们的第一批研究对象是那些刚坠入爱河的人,他们疯狂而快乐,共有17人。我们注意到,那些在头8个月内坠入爱河的人,即那些恋爱时间小于等于8个月的人,他们大脑中与强烈的浪漫爱情感觉相关的区域活动频繁。但那些恋爱时间较长的人,比如8个月到17个月,大脑中与深度依恋感相关的区域出现了额外的活动。这个大脑扫描实验生动地告诉我们,大脑可以快速坠入爱河,但深度的依恋要时间。所以我常说,浪漫爱情就像一只熟睡的猫——它可以在任何时候被叫醒。但是依恋,那种对另一个人宇宙般深沉的爱的感觉,需要时间。

脑部扫描并不总是精确的,对吧?看爱人的照片激活的脑部区域,会不会被体育明星的照片激活呢?
好吧。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毫无疑问,大脑中有一般通用的路径。我们研究的路径是“想要”路径,也就是大脑中的奖励系统。它有很多不同的部分。当你想吃一块巧克力时,大脑系统就会被激活;当你想升职加薪时,大脑系统就会被激活;当你想在夏天的环岛上开卡丁车时……总之,大脑系统会被激活。毫无疑问,大脑中有一般通用的系统。但是当你,在这个通用的系统中……比如说,你想要一些冰淇淋。“食物”中心将和“想要”中心一起被激活。当你渴了,想要水的时候,那些“想要”系统就会活跃起来,与想要水相关的特定区域也会活跃起来。当你疯狂地爱上某人时,你会有通用的反应,但你的大脑中与“上瘾”相关的区域也有活动。

我们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个机制。但是一些神经科学家认为,除通用的系统外,还有特定的系统,你以各种方式,不同的大脑通路,使你自己想要不同的东西。你自己知道,在口渴的时候你想要水,而不是棉花糖。所以大脑系统就会有一些想要的系统,有的对应水,有的对应棉花糖。

所以这将是一个庞大的网络。即使是这个网络发生轻微的变化,也会让你想要某样东西而不是别的。所以我的猜测是,随着我们对大脑的了解越来越多,我们会看到不同的专业化系统,所以没有两个“想要”是完全一样的。这就是重点。毫无疑问,有一般通用的系统,也会有特殊系统。

例如,当我们让参与试验的人接受大脑扫描时,我们会做两件事:让他们看爱人的照片,然后看一张中性的照片,即一张根本不会引起任何积极或消极情绪的照片。在积极和中立的照片之间,我们做一项可以分散受试者注意力的任务。我们给他们一个很大的数字。当他们躺在机器里的时候,他们必须看着那个数字,然后在脑海里,用这个数字不断地减7。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消除他们对爱情的感觉,只要时间足够长,我们就能清楚地了解他们在休息状态下的大脑。

所以,无论如何,回答你的问题——在你休息的时候,以及你看着你的爱人的时候,你的大脑发生了什么?在这两种情况下,你的大脑中某些区域处于活跃状态。一些区域在说:“哦,这是一张脸。”“哦,它是圆的。” “哦,它红红的。” “哦,它是不动的。” 在这两种情况下,有各种不同的大脑区域会被激活。当你把恋爱中的大脑放在中立状态的大脑旁边时,就会提取并排除它们的共同点,只留下恋爱中的大脑。

所以,科学家们一次又一次地设计研究,试图测量与具体的性状和特征有关的区域。这一直是科学界的一个争论——这是不是都只是一般通用的系统,改变的只有环境。你的环境在说:“哦,你知道,现在这种感觉是浪漫的爱情,哦,现在这种感觉是我喜欢巧克力?”抑或,大脑里有特定的区域?

我想,这两种情况可能都会是真的,在某些情况下,它会是一种通用的反应。你的文化告诉你,你应该以这种方式来解释这种反应,所以它是一种普遍的大脑反应。在其余特定的情况下,它不会是一种文化上的东西,而是某种达尔文式的机制,触发了大脑的某一部分以及基本的大脑结构。这是一个非常个性化的大脑系统,它的进化有非常特殊的原因。

什么是“预承诺阶段”(pre-commitment stage)?

“预承诺阶段”这个词是我自己造的。我还喜欢“轻承诺”(commitment-lite)这个词,因为我们的承诺逐渐变得越来越沉重。我认为,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享受自己的时间,这是很美好的。事实上,我们现在可以用任何方式建立我们的伴侣关系,这对个人来说是有利的,允许他们根据自己的时间,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爱,以合乎逻辑的方式做出决定,这可以帮助真正建立伴侣关系。

我想,有些人会很快地产生依恋,在一年,甚至可能几天之内,如果对方真的信得过的话......也许这些人中有很多人认识对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许在没有爱上他们之前,就已经深深地依恋上了他们。所以,依恋是可以以任何方式成长的。

我认为我们已经进化出了三个截然不同的大脑系统,用于交配和繁殖。一个是性的驱动力;第二个是强烈的、浪漫的爱的感觉;第三个是深深依恋的感觉。人们常常认为,好吧,先有性后有爱,最后才产生深深的依恋感;但我认为,你可以在工作中认识一个人,学会尊重Ta,了解Ta的幽默感,喜欢Ta的一切,然后开始对Ta产生深深的依恋感。但你并没有爱上Ta。你和别人生活在一起,或者和别人结婚,Ta也是。时过境迁,Ta变成了单身,Ta也变成了单身,突然间,经过长时间的深情依恋,那种浪漫爱情的脑回路就会被触发,你会疯狂地爱上Ta。但我觉得一般来说,人们往往是先恋爱,然后慢慢对某个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

为什么轻易的承诺比一夜情“对长期的幸福更有风险”?

我并不主张人们在结婚前滥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你确实可以在床笫之间了解到一个人的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尺寸、形状、气味、味道、触感和声音,你还会了解到他们的灵活性,他们是否能改变一些习惯来取悦你,他们是否渴望取悦你,他们是否能倾听,是否能回应你的需求。所以我觉得很多人都只是为了尽快了解一个人,才进行随意的性行为,免得他们对对方产生依恋后,才发现这个人不适合自己。

难道激烈的性关系不会妨碍了解一个人吗?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问题。非常肯定的是,随意的性爱不是随便的。除非你醉得不记得了,否则就不是随便的。我的意思是,在性爱中,12对脑神经中至少有5对会被调动起来。你真的能看到这个人,闻到这个人,感觉到这个人,尝到这个人,触摸这个人。所以大脑吸收了大量的数据。

问题是,对生殖器的任何刺激都可能触发多巴胺的活动,让你坠入爱河。高潮时,会产生大量的催产素和后叶加压素,这些是大脑中与深度依恋感有关的化学物质。所以你可以和一个你不喜欢、不尊重、不信任的人发生一夜情。这或许不是一种你想要长期保持的关系,但你会触发大脑中浪漫爱情和依恋感的回路,然后突然你就和错的人开始了恋爱。

所以,当你发生随意性行为时,你总是在冒险。不仅仅是怀孕或染上疾病,或失去自尊,或以某种方式危害你的名誉,但你可能会疯狂地爱上一个错误的人。事实上,我和Match.com一起做了一项全国性的研究,叫做“单身在美国”(Singles in America)。我们没有仅对Match.com的用户进行调查,而是调查了美国全体人口。这是一个基于美国人口普查的代表性样本,在这个样本中,每年我都会问全国各地的单身男女,各行各业、各种背景、各种年龄段、各种性取向的人:“你是否有过一夜情的经历,本以为只是一夜情,结果一夜情变成了长期承诺的伴侣关系?”大约有30%的人说是。每年我都会问。

因此,与某人发生性关系,随意的性行为,可以让你很快地失去性趣,也可以很快地唤起性趣。或者它可以是通向一段合理关系的第一块垫脚石,不少人决定赌一把。

另一方面,有时候一夜情不就是随意的吗?人们不想做出承诺。

毫无疑问,人们不想做出承诺。我的意思是在整个过程中他们都穿着运动鞋,随时准备跑路。什么是“炮友”?他们从不轻易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这是随意性行为的一种体现——没有人会在公共场合看到这一对。即使你们住在一起,也不会戴结婚戒指。工作时,你可能不会把合照放在办公桌上。甚至我们的现代婚姻也能让人们迅速退出婚姻。民事互助契约,也就是法国的PACS(pacte civil de solidarité),你只要填一份表格,你就结婚了,如果你想要离婚,你只要填另一份表格。所以灵活性和缓慢的爱情一样,是时代的标志。

我们看到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做出部分的承诺,也就是“轻承诺”。当然,会有一些人对这种依恋不感兴趣,这就是他们止步不前的原因。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上,我曾经做过一个小调查,样本只有10个人。他们结婚已经30多年了,婚姻幸福美满。我问他们:当你们步入教堂的时候,你们知道你们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吗?50%的人说他们不确定。我的意思是,关系是逐步建立起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可能疯狂地爱上一个人,然后突然间,这种感觉开始消失,你看到你拥有的,你不想要它。我曾经读到,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的一些基本情况,至少需要18个月。而且伴侣的有些事情你可能30年都未必知道。

电影《45周年》剧照

“缓慢的爱情”是否降低了离婚率?

我们不可能从数学上证明这一点,但离婚率在1981年达到顶峰,然后逐渐下降;现在非常稳定。我们的关系之所以稳定,完全有可能是因为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进行一夜情、结交朋友、在婚前同居。事实上,我有Match.com研究的数据。我在Match.com网站上做过一项关于已婚人士的研究,当然不是在Match.com网站上的人。我研究了将近1100个人,问了他们很多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你会和现在的伴侣再婚吗?81%的人回答会。大约75%的人说他们仍然疯狂地爱着对方,我确实认为,随着糟糕的婚姻结束,我们会看到越来越多的好婚姻。

我们为什么要啪啪啪?

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大脑系统。当你高潮的时候,大脑的大部分都完全关闭了。这是一条繁殖之路,也是一条将你的DNA传递下去的路。达尔文会说,如果你有4个孩子,而我没有孩子,你将活下来,而我灭绝了。性很重要,爱情很重要,依恋也很重要。

那么,你如何解释男同性恋和女同性恋者的性冲动,或者那些不想要孩子的人呢?

性可以触发浪漫爱情的脑回路,也可以触发深情依恋的脑回路。即使你没有生孩子的打算,这些都是非常原始的古老脑系统,它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进化了,只要我们作为一个物种生存下去,它们就会伴随着我们,不会改变,就像我们倾向于吃肉一样。吃肉的倾向,吃到肉的动力,吃肉的渴望,所有关于吃肉的身体能力都在200万年,甚至400万年前就进化得很完备了。而且这些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我们的大脑。即使你不想生孩子,性欲也不会消失。

我还认为,除了生孩子,性爱对很多事情都有好处。它能使你放松,对控制膀胱、对眼睛、皮肤、肌肉、呼吸都有好处,是抗抑郁的良药。精液中含有大量的化学物质,包括多巴胺、血清素、睾酮、雌激素和促卵泡激素——这些化学物质能使人的身体保持良好的状态。即使你没有孩子,即使你明天不想见到性伴侣,性生活对你也是有益的。

爱情只是生物化学的结果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万物都有生化成分。当你相信上帝的时候、当你做饭的时候、当你因为一个笑话而大笑时、当你有一个新想法时,这些行为的背后都有各自的生物成分。我的意思是,没有车的人能开车四处兜风吗?不,我不这么认为。你得有辆车。你必须有大脑。它必须以特定的方式运作才能让你有这样或那样的感觉。

你能改变你的感觉吗?当然,大脑是非常灵活的。事实上,我一直相信,我们越是了解我们的生物学,我们就越是会意识到文化的力量改变了生物学,改变了行为。我们可以改变我们的行为。例如,有些人酗酒成性,他们就会戒酒。有些人暴饮暴食,发胖,他们就会停止饮食。有些人很懒惰,但他们每天都会去工作,而且很有创造力,虽然这对他们来说不像别人那样自然。

你对那些批评你的生化爱情观的人有什么看法?

我完全可以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站在这里谈论所有的环境因素。但是,我只对你的生物部分感兴趣,所以这是我研究的部分。这就是我想要添加到思想宝库中的东西。我们有大量关于你童年的心理数据,你成长的方式,你为什么做你所做的事情,你的文化机制。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都在伊朗长大,我们就会成为穆斯林。在美国长大的我们则大多不是穆斯林。这是我们选择的吗?不,这不是我们选择的。它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我们形成了一种文化,并吸收了它的各种文化信条等等。这些都很有趣。

但作为一个同卵双胞胎,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很像,而不是为什么我们都不同。我曾经住在纳瓦霍保留地(Navajo reservation)。很多人花了很多时间说纳瓦霍人和霍皮人(Hopi)或苏尼人(Zuni)有多么不同。嗯,这很有趣。但我想知道为什么纳瓦霍人、苏尼人和霍皮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全人类都是一样的。我对这些问题和答案很感兴趣。这只是谜题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吸引了我。

你的“四个主要气质维度”是什么?

我认为,我们已经进化出四种非常广泛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它们与多巴胺、血清素、睾丸激素和雌激素系统有关。在我翻阅过去40年的医学文献后,其中有各种关于鸽子、蜥蜴和猴子,甚至是人的研究。科学家观察这些行为和与促进该行为反应的化学物质。我们现在知道,大脑里有很多化学物质,能让眼睛保持眨动,心脏保持跳动,大脑中也有你的吞咽机制。但它们与人格特征没有联系。

 

所以我查阅学术文献,寻找与生物系统有关的特征,结果发现,有四种生物系统,每一种都与一系列人格特征有关。现在,我们都具备这四种系统,都会表现出四种系统的一些特征,但我们仍有不同的个性。例如,那些多巴胺系统非常活跃的人,我把这些人称为“探索者”(explorers)。他们倾向于追求新奇、敢于冒险、好奇、有创造力、自发、精力充沛、思维灵活,而且他们被和自己一样的人所吸引。他们想要愿意玩说走就走的旅行的人,那种只带着牙刷就去巴黎度周末的人。

你怎么知道人们会被和自己一样的人吸引呢?

因为我制作了一份问卷,来测量你身上的特征与这四个生物系统的特征的相似程度。现在已经有40个国家的1400多万人回答了这份问卷。因为它被放到了国际上的Match.com网站,以及美国化学网(Chemistry.com)的交友网站上,所以每三周大约会有3万人回答我的问卷。通过利用IgA分析和因子分析,我已经能够确定医学文献是正确的。这些特征确实与多巴胺、血清素、睾丸激素和雌激素系统有关。

然后我做了一件事,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对两组人进行了脑部扫描。我让他们先填写我的问卷,看看四个系统中哪一个得分最高,然后我把他们放进扫描仪里。结果发现,在与多巴胺系统有关的特质(寻求新奇、冒险、好奇心、创造力)上得分最高的人,在多巴胺系统的一整条通路上表现出更多的活动。这证明如果你在多巴胺系统的那份问卷上得分高,这与大脑活动有关。

 

那些在我的血清素量表上得分高的人,我称之为 "建设者"(the builder),或"守护者"(guardian)。这些人是传统的、保守的;他们遵守规则,尊重权威,喜欢时间表和计划。他们常对宗教虔诚。我们在一个微小的大脑区域发现了活动,这个区域与社会规范的一致性有关,这是血清素系统的主要特征。

而对于另外两种性格类型—与睾酮激素以及雌激素明显相关的类型,我们发现,他们大脑中与分析思维、数学思维有关的区域更加活跃,而且这些区域也与胎儿时期的睾酮激素的构建密切相关(孕母体内的睾酮激素水平可以影响胎儿的脑部发育。睾酮水平越高,胎儿就会越“理性”,逻辑思维能力和计算能力就能增强形成的。——译者注)。

此外,其镜像神经元(与共情有关)和其他主要由雌激素构成的大脑区域表现得更加活跃。所以,据我所知,这是第一份从生物学文献而不是语言学文献开始的问卷。我先用生物学文献来做调查问卷,然后研究大脑,来证明调查问卷实际上是在测量这四个大脑系统。

在问卷调查中,人们真能给出关于自己最好的判断吗?

人们可以用三种立场来回答问卷:用他们真正的身份;用他们想成为的人;用他们希望别人认为的人。我从来没有找到让人们以真正的自己来回答问题的良策。我所知道的一件事是,我问的这些问题不会让你被雇佣或被解雇。他们并没有任何动机去这样或那样地回答问题,而且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答案,所以至少,如果你消除了人们撒谎的动机,这套问卷的效果会更好。

当然,在我制作任何一份问卷之前,我都研究过如何制作问卷。科学家都知道,问卷越简单,你就越有可能得到一个真正直接的答案。40个国家的1400万人已经回答过我的问卷。在这种情况下,你真的会看到某种规律。虽然,有很多想自欺欺人或者已经自欺欺人的人,但是从数学上看,趋势是如此的强大,答案是如此的强大,所以我认为我成功地刻画了你的真实身份。

你属于哪种气质?
我是个符合模式的人。我比我的大多数朋友要简单得多,几乎全由多巴胺和雌激素主导。我追求新奇、敢于冒险、好奇、有创造力、自发、精力充沛,去过大约86个国家,包括新几内亚的高地、伊朗、沙特阿拉伯,这个夏天我还要去11个国家。我的雌激素很高,我很容易哭,我能感受到大家的痛苦。这是可怕的。我会在游行时哭,这太荒谬了。我希望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作家。与雌性激素系统相关的特征是看到大局,直觉和想象力,语言技巧和社交技巧,还有信任——我太信任别人了。

 

但事实证明,如果你信任正确的人,你就会节省很多能量。这种高雌激素的人很会看人,所以他们其实能够信任对的人。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性格特征会出现在星座里。如果你不知道该信任谁,你就不能真正去信任他人,所以你可以看到不同的特征一起发展。我对个性很着迷。

哪种类型最适合你?

当我开始观察我生活中和我交往过的男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高多巴胺,一样的好奇心、创造力、自发的、精力充沛的、闲不住。这两种类型真的是互相吸引的,所以我和那些和我一样高多巴胺的男人交往。他们和我不一样——他们往往是高睾酮,而我是高雌激素。而这两种人也很有磁性地吸引着对方。

所以在我的生活中,我倾向于和那些真正和我互补得很好的男人出去。我的血清素特征很少,我不循规蹈矩。我不能说我不轻易尊重权威,除非它确实有道理。我不能忍受例行公事,不遵守时间表,除了截稿日期,这个我总是准时的。这一定是有一些遗传因素的。但最重要的是,我还有其他的朋友,他们是这四大思维和行为风格的更复杂的组合,最近,有一个人接受了我的问卷调查,这对我了解他很有好处。我不知道这对他有没有什么作用。

 

虽然这是在商务环境中,但我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当然,一旦我了解到这些情况,我就能从他们身上看出来。巴纳姆效应(Barnum effect)的问题总是存在:你告诉别人他们是谁,然后突然间你就可以看到所有这些特点,再也看不到别的。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种自我欺骗能力超强的动物。

这种给自己贴标签的行为,你不觉得会对个人造成危害吗?

我打赌你是那种会问这个问题的人。因为,有一些人不想被了解,还有一些人渴望更好地了解自己,以此对他们的伴侣说,看,这是我,如果你想打动我,就用我能听懂的方式跟我说话!

我甚至不喜欢那条黄金法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认为这是对的。我认为,人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知道这个人是一个脚踏实地的思想家,而你是一个高度理论化的人。你可能不应该马上给他们介绍你最大、最新、最疯狂的理论。你应该从所有的事实开始,建立起你的理论,然后他们就能听到你说的话了。所以,我确实认为,更多地了解自己是谁,让别人知道你是谁,这样他们就能以你能听到、能感觉到、能品尝、能触摸到的方式来爱你,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是什么让你从事爱与性的研究?

回想一下,作为一对同卵双胞胎中的一个,作为一个小孩子,每个人都会问你,你们有相同的蛀牙吗?你们有超能力吗?你们喜欢同样的食物吗?你们有同样的朋友吗?一遍又一遍地问。所以,早在我知道关于先天与后天的争论之前,我就自然而然地忙于计算我的行为有多少是生物上的,还是文化是的。后来,我上了大学,那里的每个人都相信约翰·洛克(John Locke)的话:心灵是一块白板,环境会在上面刻下个性。我知道这是不正确的,所以在我的博士论文中,我想,如果人类行为中有任何一部分是生物学的,那就是我们的繁殖策略、交配策略,因为我认为,如果每个人都去这里或那里,懒得啪啪啪,不恋爱,也不在一起把孩子养大的话,我们就不会进化。所以我想,如果大脑中有什么部分是有生物学基础的,那就是我们人类的交配策略,我开始研究这个问题。

是一次变革性的经历让你进入了这个领域吗?

我在康涅狄格州长大,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一个由哈佛五人组之一建造的玻璃房子,就在菲利普·约翰逊(Philip Johnson)的玻璃房子附近,而我们的房子是由艾略特·诺伊斯(Eliot Noyes)建造的。那是一座玻璃屋。我知道一连有四座玻璃屋。

确实是玻璃房子。一个H形的房子。在我5到7岁的时候,我会一个人溜进树林里,坐在一个古老的石墙上,看我的邻居吃晚饭。我们来到纽约,因为我的家庭是来自纽约,曼哈顿。我记得火车停在125街,我像被胶水粘在窗户上,着迷地看着人们的生活。我只是对人很着迷。我以前有个男朋友。吃饭的时候,我会突然盯着我们旁边的人看。他会说:“地球呼叫海伦,地球呼叫海伦。”哦,是的,当然。

但我从不去问别人,虽然我很想这样做。只有一次,我走到一对年轻情侣面前,问他们是否相爱。他们的脸涨得通红。这一定才是他们的第二次对话。很明显,他们非常爱对方,但没有人承认任何事情,我干扰了他们恋爱的进程,重创了他们友谊的小船,所以我不会再这样做。但我一直想去跟别人说,你知道,我有一个关于你的理论,你是不是这样的。我喜欢观察人们的姿势和手势,说话的语气,关于他们的一切。

如果你不是科学家,你会是什么人呢?

一名记者。这就是我,当我不写自己的研究时,我写的是别人的研究,我是一个记者。我视自己为一个记者,也是一个科学家,取决于我在做什么。我认为新闻业很吸引人。我和一个写《新闻周刊》(Newsweek)国际版的人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我真的觉得记者很聪明。他们的视野很广,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