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艺术学校」时光

编者按：游戏触景伤情的例子不在少数，艺校出身的本文作者从一款绘图游戏中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光，苦难却饱有收获的日子。这也让人感慨游戏除了「取乐」之外的意义：逃避世俗压力的避风港、缅怀逝去的年岁、无从得到的成就感、或是在他人的故事中汲取能量……或许是玩家对此割舍不下的原因吧。

第一次玩《艺术学校（Art Sqool）》那会，我完全没想到，它竟会对我造成如此强烈的情感冲击。游戏对艺术创作的不合理评判，反倒让我回想起在艺术学校读书时学到的最重要，也最出乎预料的一课，从此改变了我创作艺术的方式。

在游戏中，我扮演一个名为 Froshmin 的角色，他是 Qwertz 教授门下的艺术生，个子不大，但很有胆量。而 Qwertz 教授则是经过训练后的「高级神经网络」，他会参照构图和处理方法等标准来评判我的绘画。游戏世界非常梦幻：柔和的蜡笔画，圆滚滚的小山坡，以及各种弯曲起伏的线条。漫游其中，教授会从 200 条绘画提示词中任选一条，让我据此进行绘画。至于怎么解读教授布置的任务，则完全取决于我这名艺术家。我会从自己的生活经历、周边环境中汲取灵感，运用从游戏世界中所找到的任何绘画工具来天马行空。

屏幕上陈列着一块空白的画板，一个调色盘以及各种绘画工具。当我在探索稀奇古怪的游戏世界时，新的颜色和画具也会被逐渐发现，让我能挥舞出多姿的线条，跃然纸上的小圆点，甚至交织出立体的三维曲线。不过，跟游戏简约的画面类似，比起 Photoshop，整个画板的风格更像 Window 绘图工具。且由于我是在 PC 端玩，所有绘画都需要借助鼠标来完成，然而用鼠标绘图的手感实在有些僵硬。

由于这些原因，我画不出非常细致的东西，更像是信手涂鸦一般。作为艺术家，这让我有些沮丧，毕竟添加巧妙的细节才是我最热衷的事情。当我不得不通过涂鸦来完成任务时，我不禁感到失落，甚至有些恼火，犹如创作被套上了缰绳，因此决定搁置这款游戏一段时间。

几天后，我重新打开了这款游戏，反思自己究竟有没有公平地看待它。第二次玩《艺术学校》时，我发现了有趣的一点：图画评分 —— 而教授打的分数看上去都是随机的。

不管怎么努力，我还是挂科了 ：（

在第二次游戏时，为了创作出更美观、更符合自己风格的艺术，画出条件允许下的极致作品，我祭出了自己的画板，然而，评分并没有提高。这看似毫无意义的评分系统让我回想起了艺术学校读书时代，老师的那许多批评。

刚上大学那会，我原以为，那些设计和插画都已经非常娴熟的学生肯定会拿到最高分，但短短几周内，我的设想就崩塌了。技巧娴熟者的画作经常被老师撕掉，因为他们太注重作品的形式，对技艺的过度依赖让他们时常曲解了定题的主旨。反倒是那些没那么熟练、更具冒险精神的艺术家得到老师赞赏，因为他们找到了发挥自身天赋的方式，加上不受桎梏的真正创造力，缔造出那些倾诉个人故事，令人产生共鸣的艺术品。

这改变了我看待艺术的方式。

第二次重玩这款游戏，我发现，游戏里我就是那些具有天赋却得分很低的画家。诚然，我竭力运用游戏简易的工具，以此创作觉得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但这并不能赢得 Qwartz 教授的青睐。不管分数是真是假，得不到高分这事让我决定彻底放飞自我，以不同方式来进行创作。与其追求无足轻重的打分而逼迫自己画出更好看的作品，我决心画出对自己有意义的东西。

有一个任务要求我「在校园的地面上找到一个洞。画出这个洞，然后填充它」。我随后碰见了一个形似甜甜圈的雕塑，并开始勾勒它的样子。轮廓完成之后，我开始思考怎样使它更有意思。现实生活给了我灵感，我于是画了几缕轻烟，从甜甜圈内往外逸散，正符合轻柔舒缓的背景音乐，也是受到了纽约市《调谐器（The Metronome）》公共艺术品的启发。

Qwartz 教授给我的评分是 B。虽然我通过了新的方式来进行创作，但是成绩与之前相比并没有显著提高，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我得以画出一些心目中的作品，也让我回想起在曼哈顿的日子，在情有独钟的地点坐下，将自己的灵感定格在画板上，虽然并不是什么现象级的作品，但我已经心满意足。

下一个任务，我需要画出「今天到这儿的方式」，于是我画了一辆新泽西的巴士。我以前读艺术学校那会，就是每天搭这些巴士上学的。它们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对我有着很大的意义。

这些巴士也承载了很多心酸时刻：买不起车的失望、因申请不到助学贷款而上不了理想学校的沮丧、高等教育对出身优异者的偏爱所带来的怨恨，严寒酷暑苦等巴士赴学的煎熬 …... 它也是我见到大学女友的唯一方式。整个大学阶段，我无时无刻不受到巴士时刻表的摆布。

时至今日，即使我已经成年，这些巴士还是会让我回想起那些时光。但是，这些经历使我成为了一个更优秀的人。尽管困难重重，我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教育，结识了至今还会时常想起的恩师，以及几个终生挚友。拿到艺术学位的旅途很难，但没有它就没有今日的我，当时每天搭乘的新泽西巴士自然有功。而我画的巴士也获得了教授的及格分。

谢谢你做的一切，新泽西巴士！

虽然在游戏中的创作是在称不上我的最佳作品，但通过游戏重拾读书时光的回忆，还是让我十分高兴。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几年，我不仅学会了如何创作艺术，还更多地了解了自己。倘若第二次绘画时我还是照着第一次的思路，那条记忆的小径想必无从浮现，更谈不上重拾那一份美好回忆了。

由于有限的绘画工具，我必须发挥自己的创造力，而不是从专业的角度去思考。完全没有意义的评分系统也给了我一份自由，免去为了拿高分而必须努力创作花哨作品的压力。运用专业技巧固然重要，但《艺术学校》就像我之前就读的艺校一样，让我懂得，创造力和个性也尤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