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乔丹：一碗价值8500万美元的毒鸡汤

除了乘着当代薪资体系的东风飞上了薪水最高的宝座外，范弗里特的灰姑娘故事和他的落选秀前辈们并无本质差别，林书豪或者本·华莱士经历过的，范弗里特大抵都经历过，直到2019年东部决赛第4场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在东部决赛中场均4分的板凳匪徒，只不过杀的多半是自己人，身背23号球衣的他被中国球迷揶揄为范乔丹，但在第三场11投1中之后，他的儿子出生了，他的人生反转了，他在东决后三场场均以68%的命中率砍下16分，三分线外更是每场出手5.7次命中4.7个，命中率达到了恐怖的82.4%，最终帮助猛龙战胜雄鹿闯入总决赛，顺便让饭圈球迷高呼“狗逼教练为什么不用林书豪”的声音偃旗息鼓。

一次爆点之后，是一整个2019-20赛季的出色表现。前两年范乔丹曾经看着洛瑞说“彼可取而代之”，虽然没有实现将洛瑞挤出首发的誓言，他还是在这个赛季真正成为球队首发，常规赛场均17.6分6.6助攻1.9抢断、季后赛场均19.6分6.9助攻1.6抢断的表现足够动人，猛龙在无法复刻2018年巧取伦纳德的前提下，将钞票留给小范，也算是一笔常规操作，而第四年的球员选项更是真正展现尊重的所在。

某种意义上范弗里特他们都曾经是被“放弃”的人，被放弃的人最终成功的滋味猫三和你都想知道。小范说自己发现现在到处都有人“佯装下狗的样子喊上一嗓子押宝自己”。

“看到此情此景真教俺大笑不已！”
“但在当初，可没什么人相信我能打出来。”
被踩到谷底的人，重新站到高峰之上俯瞰众生的感觉确实太爽，值得大笑三声，范弗里特笑的有道理，你去听下李宗盛的《阿宗三件事》，听他唱到“我是一个瓦斯行老板之子”的时候仔细听，就能听见李宗盛的嗤笑声。

至于范弗里特是怎么成功的，你就没有那么清楚，我也不太清楚，洛瑞倒是在范弗里特签下大合同之后描绘了一番，他掏心挖肺地写下了一篇贺词：“兄弟！你把人生当成了一场赌注，从付出无数的汗水甚至被打掉牙齿之后，就真的迎来了收获。我为亲爱的兄弟感到开心，你们可能理解不了。从第一天接触他我就知道这个人很特别！他一直都在努力，终于达到了现在的水平，努力终于有所回报！爱你兄弟！”

“很特别”“超努力的”这些词儿和帕金斯的形容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都是泛泛而谈，大家都知道当你没有背景时，努力一点终归会好一些，至于为什么，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老人都是这么说的，你不信这个，你还能信什么呢？当然洛瑞也讲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譬如“被打落牙齿”，这就很细节，但如果打落牙齿就能“真的获得成功”，那么我猜所有在职场打拼的人都愿意换上一口假牙。

所以当我们仔细钻研这些感人故事的时候，总会发现最大的破绽就在于“缺乏细节”，灰姑娘是童话，叶限是唐传奇，剩下的都是影视作品，他们的底层逻辑仍是虚构，而范弗里特们的故事固然真实，但除了最初的无人问津和最后那份大合同是明确的，两者之间的过程仍是云山雾罩。

其实在今年拿下大合同的球员中，范弗里特其实并不算最励志的，毕竟他在落选之后旋即代表猛龙参加夏季联赛，期间优异表现就让他拿到人生第一份职业合同，第一年的54万美元比起2万美元实际上就已经是“押宝自己”成功了，只不过4年之后，他成功地将成功放大了。在这个休赛期以3年4100万签约火箭的落选秀伍德虽然合同比不上范弗里特，但他的起点更惨，这就让他的故事更具现实意义——据说在5年前的落选当场，伍德的女朋友也就此消失不见了。

我不知道伍德当初有没有咬牙切齿地唱上一曲《浮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像范弗里特一样在落魄的时候写下什么名言警句以便日后翻出来做成商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每一个在墙上写下“敢笑黄巢不丈夫”的人都能最终顺利成为宋江哥哥，80年代有个叫朱仕强的农民在金石公社高峰大队六生产队登基称帝，自信不可谓不足，只是7天后就被派出所剿灭的结局太过惨淡罢了。

所以最重要的东西仍不得而知，关于成功的真相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押宝你自己”就可以诠释的。今年只能拿到一个底薪的怀特塞德虽然不是落选秀，但他的起伏故事可能有一定代表意义，他最初的生涯更为悲惨，连CBA都混不下去，但在热火拿到顶薪，成为那两年的感动球迷代表人物，但这两年的急转直下又令人瞠目结舌，究其缘故，有人说是白边性格有问题，竟然公开顶撞主教练斯波，但在我看来，白边的问题另有症结，是斯波关白边狗屋在先，而白边顶撞在后，至于斯波什么要在比赛的关键时刻弃用白边，白边自己的抱怨就很能说明问题：“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主动匹配对面的阵容，我们完全可以用大阵容去打击对手。”

是的，归根到底，这是勇士和火箭这种球队为联盟带来的环境变迁所致，究竟是大个子留在场上能够惩罚对方更多，还是大个子留在场上被对面射穿更多，联盟更多的教练员选择相信后者，白边这种类型的球员就是单纯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罢了。

而白边能够在热火崛起，很大程度上也是赖于热火当年所处的环境下，白边能够得到发挥的机会，与之相仿，范弗里特在猛龙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纳斯教练的外线体系，伍德在活塞的成功，就与格里芬受伤、庄神交易后留下的真空环境关系很大，在这些人之外，如果不是尼克斯的后场伤光了，林疯狂未必能浮出水面，如果大本一直在魔术当他的小前锋……

当然了，将一切归因于“历史进程”和将一切归因于“个人努力”一样，都是太过轻浮的逻辑论断，这里面始终存在着一个“固然……也”的并列关系，而将一句成功者的名言警句摆到桌面上成天看着，或者品读范弗里特式成功爽文便暗自信了并畅想自己成功后该如何炫耀，多少还是有些耐腐的心境。

建议年轻的读者看着办公室里那些狡猾、自私又狂妄的中老年同事心生厌恶时，多少带一些悲悯之情，他们的心里又何尝未曾住过一个范弗里特呢，像猫三年轻的时候虽然没有写下诸如“押宝自己”之类的警句，却也曾在给《南方周末》发去自荐信却石沉大海之后暗暗发誓：“我以后成功了，一定要把南方报业买下来，改成手纸厂！”

现在我已经不怎么读南方系文章了，我的手纸厂至今也没建成，但我也并不太羞愧。因为我终于懂得，有些人并不知道他会如何被命运把玩，他以为一切稀疏平常，并令自己习以为常。当你步入中年，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回头时，你终将拒绝相信那些年少时轻易相信的鸡汤故事，你不会轻易被范弗里特鼓舞，因为你已经很难再打起精神。

最近印小天拿到金鸡奖最佳男配，颁奖礼上他高举奖杯，唱了一曲尬到抠脚的歌，显得很喜庆的样子。突然想起，距离插刀案事发，也已经过去八年了，印小天在台上并不协调的手舞足蹈，又藏下多少唏嘘，无人知晓，一如像你这样不甘平凡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又一个平凡的早晨，坐在公司卫生间里花5分钟阅读这样一篇篮球评论，其实并无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