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连个酒吧都不敢去,中产阶级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

酒吧这个地方,似乎永远属于年轻人,等过了那个阶段,不管男女,都默默选择了逃离。

在酒吧里哭泣,某种程度上正是年轻人的经典表情。中产阶级可不会这么幼稚。

对中国的中产阶级来说,饭局是工作场所的延伸,每一个人在饭局中做的是,拓展自己的人脉和关系,为下一步的事业铺路;而去酒吧则可能意味着生活的短暂“出轨”。

我家楼下酒吧倒闭了。那是四个电子科大MBA同学的创业项目,有一天凌晨,其中一个老板在门口和我告别,他说:“希望这个酒吧一直开下去,能够成为朋友们相聚的地方。”这话说了没几天,大门上就贴出了转让的告示。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产社区。2000年以前,这一块还是工人聚居区,附近有几个大厂,后来成都市开始大规模拆迁,本地媒体在报道这一片区的地产业时,发明了一个“中产城东”的概念。

2008年前后,所谓的“中产”楼盘陆续交付使用,拆迁户拿到补偿款,大多搬去了更远的地方,在这里买房安家的都是新居民,我便是其中之一。

我所居住的小区,被一条小商业街一分为二,酒吧就开在了这条街上。

如果进行市场调研,在这里开酒吧应该是不错的主意。附近有几个大的楼盘,几千上万居民总是有的,但是一个酒吧都没有。

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晚上坐在这家酒吧看球、写稿,也偷听一些隔壁桌上的谈话。酒吧的客人不多,像我这样来自附近小区的就更少。这个新兴事物似乎没能吸引到周边的中产阶级。

在中国,酒吧似乎永远属于年轻人

在中国,成都是一个酒吧很发达的城市。九眼桥片区的酒吧更是长盛不衰。

有一次朋友相聚,才发现我已经很多年没去九眼桥。女孩们很年轻,清一色的新面孔。酒吧这个地方,似乎永远属于年轻人,等过了那个阶段,不管男女,都默默选择了逃离。

还有一种酒吧在江湖上比较有名,宽窄巷子的白夜和玉林西路的小酒馆,便是其中的典型。在成都,这两个地方可都是文艺青年的最爱。

张丰:连个酒吧都不敢去,中产阶级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

有一次在白夜,去卫生间的时候竟然发现一个喝醉哭泣的中年男子,朋友们都很震惊:这样的场面真是多年未见啊。但是,1998年白夜刚开业的时候,据说很多人在那里不但喝醉,还会读诗。

中国的中产阶级似乎不太爱混酒吧,这就是我的发现。

上世纪60年代,日本中产阶级崛起的时候,男人下班后去酒吧非常常见。典型的日本中产阶级,是那些在大公司上班的人,主要是男性。他们在下班后,同事们往往会一起去酒吧快活,酒吧成为工作场所的延伸,经常一起去酒吧的同事,发展出一种特别的友谊,也有利于大家在工作中互相帮助。

比中国崛起稍晚一点的印度,酒精和咖啡成为中产阶级的最爱。典型的印度中产,是那些在跨国公司或者外包企业工作的精英,他们喜欢到酒吧进行放松。喝酒在印度不是值得提倡的行为,但是在首都德里,这一最初发源于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正展示出它的魔力。

相比酒吧,中产男性更爱饭局

咖啡和酒,都不是必需品,但某种程度上却是中产生生活的标志之一。这两个地方,提供了家和公司之外的“第三空间”,相比之下,咖啡馆更正式,而酒吧则更加放松。

张丰:连个酒吧都不敢去,中产阶级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

自从美国社会学家赖特·米尔斯那本经典的《白领:美国的中产阶级》出版以来,人们通常是以生活方式而不是真枪白银的收入或存款来定义“中产”。中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核心要素就是休闲,而酒吧则是标志场景之一。

可这种定义,到了中国的中产阶级那儿却失灵了,相反,“告别酒吧”倒是成了界定他们身份的标志之一。成都的酒吧,大多都在那种比较老的社区,客人主要是年轻人,大学生或者刚刚参加工作的青年,他们似乎还没有抵达“中产”的门槛,但是却成为了酒精爱好者。

在城市文化中,酒吧意味着酷和创造性,或者让人想起荷尔蒙、性冲动和无望的青春。在酒吧里哭泣,某种程度上正是年轻人的经典表情。中产阶级可不会这么幼稚。

不管是以任何一个发达国家的标准,在省会城市拥有房产的人,都够得上“中产”的标准。但是在成都,你随便问一个小区的业主,他多半不会承认自己是中产。在大多数人看来,“中产”意味着更高收入,意味着另一种生活。

这正是中国中产阶级的核心问题,他们认为自己的财富地位远远没有达到,还没有理由去休闲,他们对自己的阶层没有共同体的感觉。

这不是说中产阶级不喝酒。这个阶层的男性,大多已经是公司的中坚,他们喝的酒可能比年轻人更多,只是在饭局上而已。相比于酒吧,他们更钟爱饭局,在前去就餐的时候,他们也更倾向于选择包间,以便获得一种私密感。

房贷是理解中国中产的钥匙

对中国的中产阶级来说,饭局是工作场所的延伸,每一个人在饭局中做的是,拓展自己的人脉和关系,为下一步的事业铺路;而去酒吧则可能意味着生活的短暂“出轨”。

相比生活沿着既定轨道前进,他们并不享受这种短暂脱轨,甚至在内心深处会对此感到害怕。这种心态从根本上来说,是由他们的房贷所决定的。房贷每个月都要还,不可能中断,所以工作和生活也都需要持续性。

张丰:连个酒吧都不敢去,中产阶级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

这也是他们不承认自己是“中产”的原因,一个有贷款的人,怎么能算是“中产”?

房贷是理解中国中产的钥匙,也决定了这个阶层的“集体人格”。日本的中产阶层,是一种大公司人格,因为通常要在一个公司工作一生;印度中产谈及自己的阶层身份会感到骄傲,在他们这个国家,穷人实在太多;中国的中产,则特别追求稳定,他们谨小慎微,未老先衰,根源都在房贷。

他们更愿意称呼自己为“房奴”,有时候甚至称呼自己为“韭菜”,这当然是一种自嘲,但是却也昭示出他们的境况。不管“房奴”和“韭菜”,表达的都是一种被动的身份确认。

他们是这个国家的“新阶层”,是社会稳定的基石,但是他们却觉得自己还没有登上历史舞台,眼前的一切可能都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