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男歌手马頔:不拒绝合理的疯狂

出专辑、演一场livehouse和一次音乐节,马頔23岁时已经完成了他的全部人生理想。如果以后不再创作音乐,他想过退居幕后当老板,也想过当厨子,“人生在世难免世俗,我愿意当个俗人。”

没干过的事都想试试

“我太难了,我都跟导演组商量能不能唱首后摇了。”马頔带着三首小样(demo),硬着头皮参加了《我是唱作人》第二季。

这档2019年开播后刷新原创音乐类综艺口碑的节目,如今向马頔敞开了大门。说起来还是源于一次“酒局”,朋友介绍他跟制片人车澈认识,后者问他:“你去不去(《我是唱作人2》)?”马頔没犹豫——今年的特殊情况让现场演出开了天窗,有活儿得把握住,更重要的是,没干过的事,他都想试试。
“不拒绝合理的疯狂嘛,挺好玩儿的。”
听完小样,车澈对马頔唯一的要求是让他减肥。
《是首情歌》其实两年前就写好了,15分钟写完旋律,歌词斟酌了许久,那是前女友写的情书,后来他又加了一些自己的词句改了出来。《是首俗歌》则是去上海录节目前半个月完成的,“人生在世难免世俗,大家都是俗人,世俗里有很多情感,所以我愿意当一个俗人。”这是马頔对“俗”的注解,也是2019年自己的生活感悟。
第一场他确实紧张,唱之前倒数“3,2,1”,“1”的气都没放出来。结果音乐一响,那种熟悉的感觉、和乐队的默契复活,马頔居然玩儿开了。可是到了第二场,他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只临去上海前排练了几次,演出前一天走了个台,相比两年前就写好的《是首情歌》,它有点儿“生”。后来,“全国人民都知道”马頔被淘汰了,他自己则是第二天醒来才看到的热搜,第一反应“是不是别人买的。”
如果没被淘汰,下一场他本来打算唱的歌叫《人生公园》,算是对自己人生的检讨。原本计划放到第二期呈现,但因为编曲一直不满意,不够成熟,于是就往后放了放。
最终还是没唱成,但离开并没让马頔失落,“再让我唱就没歌了!”他没那么大胜负心,没什么争抢欲。马頔的经纪人家福说,参加节目的歌曲他们会商量着定,尽管知道《是首俗歌》不是比赛型歌曲,但大家都认为,好听这件事儿要高于名次,“找一个编曲的人也能做出大众想要的那种感觉,但我们还是要把好的音乐呈现给大家,淘不淘汰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马頔上过的综艺节目屈指可数。2016年的《天天向上》他是以作家的身份去的,两年前的《明日之子2》是作为帮唱嘉宾,总共也没几句话。因此除了歌少,这回团队的顾虑就是真人秀部分。“他说话可能比较直,我们也怕会招黑。”家福表示,他们也不能提前看片,心里难免打鼓,“不过最后节目组呈现出来的这些内容我们看了还是觉得挺好的,他跟大家都聊开了,表达了自己的真性情,而且这样的真性情也不招人烦。”
除了直来直去,马頔的“真”里还包含了“讨好型人格”,他是冷场时活跃气氛的那个人,不自觉地制造了许多所谓的综艺点,而这种“服务意识”来源于他的焦虑感。“如果一个场合里没人说话,我就很焦虑。我跟我的一个朋友都会做这种事儿,他叫臧鸿飞。如果在有很多人的局,要不是他站起来带动气氛,要不就是我,因为我是实实在在有焦虑症。”录制的环境里灯光特别昏暗,所有人都不说话,马頔心悸的毛病都快犯了。
他跟大家搭话,开玩笑,与其说是活跃气氛,不如说是一种应激反应。“我就应该当一个服务员。”他一副认清自我的样子。
“頔言頔语”“逐渐頔化”……马頔离开后,节目中歌手们的话题间也没把他落下。“我大概是所有音乐竞演节目里被淘汰最早,但又一直被提到的存在了。”

谁能定义民谣?

马頔说,参加《我是唱作人2》是为了给大家科普生僻字,且不论玩笑还是较真,都不是没有来由。上学的时候每次老师点名,轮到他的时候都得迟疑一阵,要不就是念错;有的输入法打不出他的名字,有些程序的实名制认证不了,所以他的支付宝账号至今关联的是母亲的身份。他已经习惯了给别人纠正甚至调侃自己的名字,从音乐厂牌命名为“麻油叶”就可见一斑。
“頔”有“美好”的寓意,但马頔的成长经历与之无关。父亲缺席了他一岁零八个月到六岁的童年时光,独自撑起一片天的母亲那时变得很暴躁,马頔没少挨打挨骂。“进去”后“出来”的父亲做了黑车司机,夜里怕有人抢劫,马頔和母亲就一起陪他去拉黑活儿。然而,多年之后,这个家庭还是走向了分裂。
小时候的马頔没能体会什么叫富裕、美好的日子,原生家庭的苦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种子。《是首俗歌》里马頔唱“烦恼和宇宙同样困扰着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时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挤压着自己,很迷惑。毕业后他本可以选择在母亲安排好的国企单位里过一辈子,但或许就是天生对生活情绪的敏感,让他选择了音乐。

高中那会儿马頔喜欢魔岩三杰,喜欢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后来又听周云蓬和万晓利,高考结束才被允许开始真正学习吉他。在国企上班的前三年,他晚上还在酒吧驻唱,当时他已经认识了宋冬野和尧十三。记得一次在二环边上的一个酒吧,从演出开始到结束的两个小时里,台下的观众只有老板一个人。那天他们拿到了100元钱,第二天要早起上班的马頔打了个车回家。

麻油叶苦过,随着《南山南》《董小姐》“火”过,曾经和如今在麻油叶停留的人也成为所谓民谣圈里叫得上号的名字。可马頔对“聊了一万次”却被曲解的民谣是谨慎的:“谁能定义民谣?我就是一个独立音乐人,民谣得达到一个高度,我没有。”

在《我是唱作人2》上被淘汰后,马頔原本打算上台说完“感谢给我通告费”就下去,结果导演想让他多说几句,于是就有了“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可能不被大众所选择的那些还在地下埋头苦干的年轻人,也要努力想起那些在独立音乐里耕耘的前辈们,音乐远不止你听到的那么多,但音乐总有你热爱的一个方面”这段话。
“还给我配了一段特伤感的背景音乐!”马頔觉得有点不自在,觉得显得做作,但这段话确实是他的真心话。“有多少独立音乐人吃不上饭,是不是?他们的主业都不是做音乐,因为养活不了自己。”
因此他不否认麻油叶走到今天很幸运,“虽然没有到一定高度,但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人,独立音乐还是以前那样儿。”

莫名其妙的随和与耐心

虽然马頔说自己不想“有趣”了,“有趣”太累了,但他“治愈声线和有趣灵魂结合体”的形象已然打响了招牌。“他没有故意去装作什么样子,平时跟我们喝多了就那样,但是可能在观众的角度来讲,大家看惯了那种被包装得很好、特别体面的人,突然有这样一个反差就会觉得很有趣。”谈到突如其来的“人设”,家福觉得很正常。

马頔的表达欲确实比以前强了。他把微博当朋友圈发,频率极高,之前接受采访的答案经常只有“是”与“不是”,现在能和记者“聊起来”,而没有完全当成一项工作。他也还是会焦虑,但想明白了“焦虑是努力达到自洽的过程”。
这样的转变是身边人意料之外的——从前的马頔性子急,如今则变得温和了。年过30的马頔少了些戾气,不再像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浑身上下充满了躁动的劲儿,加上在行业里待久了,与人接触更多了,慢慢也熟悉了些规则。
“一个人常年与失眠、酒精、孤独相伴的时候,人倒变得随和了不少,减少了虚荣,增添了莫名其妙的耐心,同时变得懒惰,失去对目的的强烈执着,是好事吧,不知道,至少我是如此。”2019年他在微博写道。
马頔尝试让自己松弛下来。朋友在泉州开了家客栈,他几乎每年都会找时间去小住一阵,下雨的午后在院子里喝着茶,听姑娘唱傀儡调。那里有种他记忆里老北京的味道,因为在老城区没有很高的楼,全是老房子,每家门口都会有一个牌匾,代表这户人家的姓氏,还有很多寺庙,“每个人看起来对生活都很虔诚,人和人之间虽然是陌生的但又可以很亲近,是有市井气的,有人味儿。”

过去他几乎不看英国、美国作家的书,只偏爱法语系作家写的,最近则开始读英国作家奈保尔的《米格尔街》。原先为了减肥他每天去健身房,吃菜叶子甚至节食,状态极差,“特别难受,巨丧”,这次因为疫情天天在家做饭,少油少盐,就这么瘦了,状态也好了......
出专辑、演一场livehouse和一次音乐节,23岁的时候,马頔已经给他的人生理想清单画满了钩。他想过以后退居幕后当老板,当然前提是自己的艺人能赚钱,“得给我写歌啊!”也想当厨子,“真的,我做饭贼好吃!”
“变成我颜粉不丢人,大大方方的。”推开进行采访的会议室门不到一分钟前,马頔又发了一条微博。于是采访间歇,对于“頔言頔语”的出其不意我表示好奇,便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发过微博!”他如梦初醒,赶紧掏出了手机。

 

Q1:你说上综艺节目的人都是“伟人”,你觉得综艺节目难在哪儿?A:我不知道怎么说话,他们都特别优雅,有点拘着,面面相觑,所以我坐在那儿特别尴尬,谁也不说话,我心里着急,觉得:干吗?朋友们,都是年轻人!
Q2:参加节目有没有让你特别吃惊的事?
A:都挺吃惊的。越光鲜的人背后越可爱,打破了我在媒体上看到的那一面。我也不会想到GAI周延会发朋友圈说“马頔救我”,霍尊说他身边有个狠人追100部漫画,说的就是我,还有隔壁老樊,那就是我的小兄弟,虽然不会聊天但挺可爱的,回北京也一块儿喝酒。
Q3:你跟老樊都聊什么?
A:瞎聊,聊生活。音乐人和音乐人在一块,从来不聊音乐,因为音乐本身就是挺自我的事,为什么要拿自我碰撞自我呢?这件事很蠢。
Q4:你觉得自己的歌在竞演节目上吃亏吗?
A:我没想过这事。我的歌都是好的,我觉得不好为什么要写它?如果你当自己是音乐人的话,你写的歌当然都是自己喜欢的。如果写的歌只是为了贴合市场,增加受众,那只能说你是个商人,商人和音乐人是不同的。
Q5:之前你说没有特别大的意愿去让别人听到你的歌,现在呢?
A:我不是没有意愿让别人听到我的歌,受众听歌的过程是自然选择,不是灌输,也不是拎着耳朵让别人听,听到了那是好的,但那是一个自然传播,而不是强迫别人去做这件事。
Q6:你创作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样的状态?
A:我写一天歌能抽三包烟。必须集中注意力,因为我是一个特别没长性的人,有时候总想看会儿手机、看个电视剧、看综艺,所以我必须用这种方式集中注意力。其实抽烟是“手癖”,有时候点起来了然后放在那儿全燃没了都没抽一口。
Q7:《是首情歌》和《是首俗歌》也是这样完成的吗?A:《是首情歌》的旋律15分钟就写完了,但歌词和旋律都斟酌了很长时间。《是首俗歌》写了两天,正好疫情期间我也不出门,就在家写歌,特别流畅地写完了,不到一周歌词旋律全写完了,好久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写成一首歌了,也挺怪的。可能是因为好久没写歌,突然想表达了,就出来了。我不会硬写,因为可能你写过很多歌之后,会发现很难达到自己的要求,自己的要求比外部的声音更严苛。所以写歌才越来越慢,因为要追求表达准确。
Q8:你靠什么方式减肥?
A:自己做饭,少油少盐,其实做完饭一身油烟味就吃不下太多东西了。然后戒酒。我在家就不怎么喝酒,我不喜欢自己喝酒,因为自己喝就是闷酒,我喜欢推杯换盏,因为抗抑郁的药有两种东西:一个是朋友,一个是酒,这样就相当于在同一时间服用两种药。
Q9:最近听到的觉得还不错的音乐是什么?
A:我可太爱卧轨的火车这支乐队了,我关注他们一年多也没回关我。我想看他们的现场,但每次都岔开了,弄得我特难受,我是“迷弟”类型的。之前看夏盐乐队(SummerSalt)的时候我排队要签名,后来老板说你别排了直接进后台吧!我当时还觉得会不会不礼貌,然后就进去签了一个名。后来有一天朋友来我家,竟然把我这件衣服当睡衣,给我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