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恶的距离:留下来的人们,你好吗?

去年拿下戛纳金棕榈奖的日本导演是枝裕和曾说过,他的电影想讨论那些留下来的人们。在背景为单亲妈妈残忍抛弃孩子的电影当中,导演没有选择批判对错,或是说教,而是把镜头对准了那些被留下的孩子,凝视并倾听他们的声音。他认为,「如此一来他们说的话就不再是自言自语,而是开启对话。」

我们与恶的距离:留下来的人们,你好吗?

留下来的人们,你好吗

《我们与恶的距离》也作了同样的尝试,这样的尝试在中国或许是第一次。无差别杀人的屡次上演。这部剧中,出现了动机未明的加害者,无处宣泄的受害者,以及从媒体上第二手目击了整个过程,并在网络上推波助澜的旁观者。

二十四小时不断播送的电视台,网络媒体,爆料网站,各种信息被快速传递与放大。透过手机、电视、电脑,马不停蹄推送最新进度,挖掘小道消息,道歉与被道歉的,凶手有没有后悔,以及相同事件再次发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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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种种,在知晓整个事件后,被留下的我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不明原因的恐惧,愤怒长占我们心底的角落。

经过这些事件的撕裂,除了向加害方指责或留在同温层取暖之外,或许,人们同样需要倾听加害者,受害者或抱持着各式想法的人的声音。这样,被事件割裂的人群才有可能开始对话,也才有机会,让伤口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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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双重性

在无差别杀人案件发生后,媒体常会简单地把人划分为「加害者」或「受害者」。

通常,人们将「站在被害者一方的人」视为正义的一方,而「加害者与其亲人」则是该被排除的毒瘤。这样的分类虽然让观众容易理解事件,但人性复杂,简单地二分法,在这里就未必适用了。

编剧为了彰显受害者也可能具有加害者的身份,将宋乔安这个原本是无差别杀人案中,受害者的母亲角色,置于媒体副总监的职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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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媒体自由度远高于内地,无数个电视台在这个小小岛屿之上,每日喂食过量超载的新闻节目。一则未经求证的爆料,都有可能引爆人肉搜索,甚至,引发现实生活的霸凌与排挤,导致当事人轻生。

宋乔安手中握着媒体这把利刃,狠狠刺向凶手的妹妹李晓文。她要让李家人藏居的地点曝光,邻居对李家人泼漆,丢垃圾。宋乔安却对李晓文这样说:

「你们有活下去的权利?那我的儿子呢?他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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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为加害者家属的李家三口,编剧花了很多时间在描述无差别杀人案后,整个家庭的崩解与破碎。

凶手李晓明的父母为了赔偿受害者,将家产变卖一空。舆论的攻击与压力,让他们远遁偏僻的小渔村,李家父亲受不了打击而整日酗酒,母亲为了糊口推着车到渔港卖肉粽。她也因终年不敢脱下脸上的口罩,而致满脸红肿烂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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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妹妹李晓文,在两年的荒废后,被母亲的一句「家里死三个人就够了」狠狠打醒,改名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但却在职场上遇到了当年事件被害者家属的宋乔安,这样的巧合让戏剧张力顿时骤升,也微妙地颠倒原本的加害者/受害者的对立关系,让我们得见,人性并非简单的二分标签所能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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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对加害人予以报复,就可以得救吗?

深陷在丧子之痛的宋乔安对老战友说「以前的她已经死了」,宋乔安心中一部分的死去让她的家庭刮起隐形风暴。先生对她敬而远之,女儿失去亲情的依归,转向外面寻找爱的慰藉。她将李晓文视为独家新闻,把自己的恨意,借机发泄在对方身上。但编剧并不认为这是让宋乔安从创伤中解脱的方法。

恨不是解法,只是情绪的出口,但修补伤痕并且重生,是必须自己走出受害者的身份才能拥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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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留下来的我们

1995年,日本曾发生过“奥姆真理教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是枝裕和也曾为了探讨事件中「加害者/被害者的双重性」,故而以加害者家属为主角,创作了电影《距离》。

他始终相信,「所谓犯罪不只是犯罪者本身的问题,不可能跟我们毫无瓜葛」,「我们不该忘记,奥姆真理教是从我们社会所产生的。」

这部剧的标题放大了「我们」二字,每一集都始于新闻报导后,网友的评论几乎无时间差地从各地发布,随即点赞翻高攀飞,一个个文字从虚幻的网络世界飘起。就像是那些构成了「我们」,在围观事件的人们,也在事件中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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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赦律师的妻子美媚,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她想守护的家人,对于媒体上发生的无差别杀人案件,除了怜悯受害者,更不希望自己或家人受到伤害。在女儿小斐的幼儿园被患有思觉失调症的应思聪闯入后,急着将女儿转学。

仿佛,「我们受到了威胁,唯有排除或躲避那些恐怖,与我们不同的人,才能保有原来纯洁无垢的生活。」

恐惧很合理,把「与我们不同」的人隔离很容易,但这只是暂时将洪水堵在墙外,却也无法改善现状。

我们与恶的距离:留下来的人们,你好吗?

编剧巧思安排了应家姐弟的故事,让「我们」在第三视角得以观察「与我们不同」的精神障碍者可能的原因,与生活样态。

「他们」是怎么慢慢变成「与我们不同」的呢,是遗传?还是环境?「他们」在就医,服药后,有可能回到正常生活吗?

或许,当「他们」化为有血有肉的故事后,「我们」就可以多一点理解,也更有可能提供社会支持。这样,也才有可能消融心中对「他们」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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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们」心中不再有「他们」这个分类。

这样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凶手伏法后,也还会有下一个凶手。每ㄧ个人都参与着,经历着这个诞生善与恶的社会。我们与恶的距离都不太远,但是在看完这部戏之后,或许,我们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