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陋室主人,玄都过客

我们常说一个人成熟了,多指这人经过社会摩擦变得圆滑世故,然而有这样一位大诗人刘禹锡,一生坚持自己的理想,无论被社会如何摩擦,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永远是那个心怀梦想的少年。在他的诗文里,看不到被贬23年的愁苦凄凉,永远只有如大江东进般的豪情万丈,而他“诗豪”的称号也正贴合这番豪情。

刘禹锡(772-842年),字梦得,河南郑州荥阳人,祖籍河南洛阳,相传为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人(就是跟刘备一个祖宗),还有说其祖上为匈奴人,入唐以后祖祖辈辈都是小官僚,父亲刘绪为避安史之乱,带全家去了苏州。刘禹锡是典型的少年天才,学霸中的战斗机,刚过弱冠便进士及第,同年即登博学鸿词科(想想三次没考过的韩愈就懂此科有多难),两年后又登吏部取仕科。别的进士的官场起点都是校书郎,而他的起点则是太子校书,虽然干着一样的活,但有组织和没组织是有区别的。

当时风华正茂的刘禹锡遇到了挥斥方遒的柳宗元,他们都是为大唐复兴而读书的,一见如故结为终生的挚友,不但心中抱负一致,政治理想和思路也十分相近,所以他们就一起参加了王叔文、王伾搞的“永贞革新”。这个革新主要的中心思想就是遏制宦官和藩镇这两大毒瘤,如果能够成功,大唐必定中兴。可惜现实永远是那么骨感,皇帝在正方向太不给力导致连他自己都炮灰做了太上皇,而藩镇和宦官在反方向太给力又导致了主张革新的核心成员全部被贬,这就有了“二王八司马”这个悲催的天团。

被贬的刘禹锡来到朗州(今湖南常德)当司马,一当就是十年,蹉跎了全部的青春,终于被皇帝想起来了,他们八司马组合中只要活着的都被召回京。皇帝召他们回去未必是想重用,但回京总比在山卡拉里当个闲职要强,一般人碰到这种机会总要夹起尾巴好好把握,然而社会我刘哥从来人狠话不多,一回来看着朝堂那些新贵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借着大伙去玄都观春游的机会,嘴炮出一首《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这首诗写得很好也很爽,但满朝新贵就不淡定了,话说你刘禹锡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想跟我们同流合污,那我们就只能让你滚出京城了。其中最为气愤的就是新老板唐宪宗,作为整个朝廷生杀大权的掌控人,他气愤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贬官,不仅要贬始作俑者老刘的官,他组合里的成员也一个都不放过,毕竟熬了这么多年,就不让他们做司马了,但做刺史也要有多远滚多远。让他最震怒的老刘被安排到了最蛮荒的播州(今贵州遵义),好在大好人裴度和好友柳宗元极力营救,他最后去了连州(今广东连州)做刺史。

刺史是地方的最高长官,相当于连州市长,有了实权的刘禹锡忠于自己的理想和操守,大力改善连州的民生。可惜他在此任上失去了自己的老母亲,丁忧途中又失去了挚友柳宗元,这让老刘万分悲伤。丁忧完毕后他又连续任夔州刺史(今重庆奉节)和和州刺史(今安徽和县)。

一个人之所以伟大,除了自身的优秀之外,还要有周围小人的衬托。来到和州的刘禹锡就遇到了一个能够衬托他伟大的小人,当地的县令居然一直给他这位上官小鞋穿,不但不安排标配的三室三厅豪宅,还经常让刘禹锡搬家,从江景房搬到郊区花园房,最后居然只给他一间简陋的贫民区公寓。刘禹锡不但没记恨他这样的安排,还搬到哪都搞点文学创作,尤其在最后那间简陋的贫民公寓里,他创作出震铄古今的《陋室铭》。

在刘禹锡这被贬23年的人生中,他并未因为官小而失落,而是走到哪就造福到哪,这也让他的余生有了福报。再次被召回京师的刘禹锡已至暮年,但依旧热血难凉,再游玄都观又忍不住赋诗一首“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好在大好人裴度那时官当得够大,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让老刘当了集贤殿学士,再后来外任的职务也都是苏州、汝州、同州这样的富庶之地或重镇的刺史(相当于市长)。

刘禹锡的一生起起落落,他的起从来都凭真才实学,而落除了第一次的政治失误外,基本都是靠他那心直口快的嘴炮。相信即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选择那些蝇营狗苟,否则我们就不会有“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样优美的诗句。这么好的刘禹锡,直到临终前都没有忘记那场令自己官场失意的革新,在他的自传中,没有为自己歌功颂德,而是用将近一半篇幅为这场政变中落难的同僚击鼓鸣冤,他不仅值得我们名篇背诵并默写,更值得我们学习与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