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爱上我》前言

Pokin走下楼梯站定,看着大女儿娇小的身影从厨房走出来,中年管家Samlee提着藤篮紧跟在后面。Sopita冲父亲笑笑,转身吩咐身后的人提前把东西放进车里,她上前给了Pokin一个轻轻的拥抱。

“早上好,爸爸,Su姨去哪了?”她问及爸爸嫁进这个家七年多的再婚妻子Supattra。初次相遇的Pokin和Supattra同样在感情上受过挫折,二人同病相怜,渐渐演变成爱情,进而产生羁绊。Pokin认为,Supattra无依无靠,加之那段时期Anthamrong Woodland的建立进展顺利,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于是决定与她携手,治愈痛苦,重建一个温暖的家。

当然Pokin两个女儿都不反对,甚至同情Supattra的命运,但同时也没有心胸宽广到认她做‘妈妈’,或是像生身母亲一样对待她。特别是Sopita……她目睹了亲生母亲对爸爸所做的一切,很清楚如果用妈妈一词称呼怀有恶意并非真心爱他们的人,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因此Supattra最好就只是‘爸爸爱的女人’以及‘值得尊敬的长辈’……能够和平共处。

“她说头疼,我就让她先休息了。”Sopita点点头,又询问了继母几个症状,才提起另一件事。

“我要为Rin三周年祭奠,一起去吧。”

Pokin点头同意,笑容悲伤,问起未来女婿:“Rawin没来接你吗?”

“Win工作忙,我们两个人去就行了……Rin应该会很高兴。”

父女俩相视一笑,却是笑中带泪,名为‘过去’的巨浪从未停止拍击两颗脆弱的心灵,时间也许会根治伤痛,但是伤疤将永远存在,时刻提醒他们回忆起往昔的痛苦。

我们不会因为已经脱痂的伤口受折磨,却会因为依旧牢记伤口还新鲜时的痛苦而受折磨!

十点半寺庙里气氛安静异常,Sopita和父亲合力布置花烛、荤菜甜食,包括供僧时的香资。洒法水功德仪式完成后父女俩前往佛堂,Sopita点燃一根花烛递给父亲祭拜亡魂……自Sararin年仅24岁离开人世,姐姐和爸爸经常出入寺庙。

她唯一的妹妹从前是一个开朗、心理健康的女孩,直到妈妈和情夫私奔,Sararin变得内向,不肯去学校,不与人交流,急得爸爸和姐姐为了医治她用尽一切办法。一切都在逐渐好转,似老天慈悲,接下来三年Sararin的笑容再次回归,参加各种活动,与外界接触,像普通人一样……但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健谈的女孩了,有时候问十句,回答一句都艰难。

大家都说Pokin的小女儿成了哑巴,但他从不生气或感到羞耻,为了让沟通更密切,他将‘写’当作自己与小女儿之间的沟通工具,当然Sopita也参与进来了……不久家里就满是便条纸和父女间的信件,笔记本或白纸以及笔成了三人不可或缺的东西……每天没打开女儿的信之前Pokin决不会去碰办公桌上的文件。

对爸爸来说,Sopita和Sararin是心肝宝贝,没有任何事物能与之媲美。

我和爸爸来看你了,Rin……Sopita喉咙哽住,只在心里念道,合在一起的手掌颤抖无力,几乎连一根花烛都握不住,若不是因为一个卑劣不负责任的男人,她的妹妹或许就不会这样早早结束生命。

妹妹死去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像影子一样到处跟着她,成为呼吸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也无处躲避……那晚只有她们姐妹在家,而Pokin和Supattra飞往国外洽谈业务了。妹妹深居简出不肯下楼吃饭,她因为担心端着一杯热牛奶敲响了Sararin的房门,房内没有任何回应,她擅自用钥匙开锁进去。

看到的画面是Sararin躺在床上口吐白沫,两眼翻白,身体一个劲抽搐,一番痛苦折磨过后逐渐放松下来,走向死亡,眼睑停止活动,对周身的刺激毫无反应,下身流出的血将白色连衣裙染得血迹斑斑,血渍蔓延到床单上……Sararin去黑诊所流产后自杀了。

未及说出谁是子宫里这块被刮去的血肉的父亲就死了!

那一晚Sopita把失去呼吸的妹妹送到医院,期冀能把她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但爸爸的朋友Suchart医生,或是她和妹妹习惯喊他‘医生叔叔’,坚称Sararin在来医院之前就死了……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不能让Pokin知道Sararin流产的事……任何人知道都不行!

她请求医生叔叔保密,并帮忙筹备葬礼,他愿意提供一切帮助,保证不透露Sararin流产的事,即便是死者的生身父亲!

当然……Sopita非常清楚谁是Sararin肚子里孩子的爸爸。那段时间她刚从国外硕士毕业,回国后才知道妹妹正在和一个叫Chet的男人交往,Sopita非常担心妹妹,因为Sararin涉世未深。她试着调查Chet的来历,发现在认识Sararin之前他曾因杀人罪入狱,尽管家世显赫,但行为像社会渣滓被家族抛弃,得知他刑满释放时众人无动于衷。

Sopita想尽一切办法劝告Sararin,当妹妹听不进劝时放弃使用怀柔战术,打算采取强硬手段拆散他们,多少次都阻止不了他们二人。

直到悲剧发生……

“如果Rin还活着,现在已经满27岁了,爸爸。”她笑容不见一丝 愉悦,身边眼睛干涩的人也是如此。

“每次我一提起年龄,Rin就会炸毛,再也没法保持沉默,一定会叫嚷着说我不想比Da姐大……如果我长大,大家就会跟着一起长大,这意味着我们父女三人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她眼睑微颤,泪水顺两颊流下……每当想起那件事,Sopita都面含笑意,明白如果没有她和爸爸,妹妹的余生将了无生趣,Sararin回归的笑容,和再次开口说话,都体现了家人的鼓励是多么重要。

可谁知道……总说着不想让大家离开的人,最终却赶在众人前面离开了!

“回去吧,站在大太阳底下,当心不舒服。”Pokin说着,碰碰女儿的手臂,让她一起走。骨灰坛前香炉里插着的两根花烛飘起的缈缈烟雾,会托话给Sararin的灵魂,告诉她……死亡未曾缩短这辈子父女三人在一起的时光。

Anthamrong父女转身离开不久后,第三根花烛被插进香炉里,一只手搭在骨灰坛前刻有逝者名字的大理石上,似在传递缅怀之情,回忆起他和Sararin往日的时光,黑眸泛起一抹柔光。

八个月……就情侣交往的时间来说并不长久,缕缕羁绊却根植于内心深处,他回答不上来爱她哪里,也许是因为她的贞静、不谙世事、可心,Sararin失去了妈妈却从父亲、姐姐和继母那得到了温暖,不像他,父母俱在,兄弟四人……却好像没有一样。

Chet闭眼深嗅他带给她的月橘花的花香,Sararin喜欢月橘花。她曾对他说过她姐姐Sopita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喜欢玫瑰花,但对她来说,玫瑰花的芬芳暗含着危险和痛苦,不像月橘花,可以放心嗅闻而不必害怕被刺痛。

‘Da姐总是品味高雅,而我品味普通,爸爸说过家中众人代表各个味道,Da姐是柠檬的酸,我是糖的甜,Da姐听到这话立马反驳到,爸爸是盐的咸,因为爸爸是家里最贪婪的。’

想起她说话时的幸福表情,Chet嘴角溢出一丝微笑,他曾问起Sararin不肯说话的原因,她静默良久,才开口说到:

‘妈妈不让我说话……我告诉爸爸看见妈妈和店里的男工人在一起,爸爸和妈妈大吵一架,妈妈很生气,知道是我把这件事告诉爸爸的,就说她讨厌我,要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她讨厌多嘴的小孩,讨厌我的声音……讨厌我……’

泪水顺两颊落下,小姑娘无声抽噎,无论过去多少年,妈妈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Chet打心眼里同情她,他很了解心被家人用憎恶的目光分割得支离破碎有多痛苦,他唯有搂过颤抖的身躯环在臂弯里,自此以后再也没问过她母亲的事。

Sararin过世那天他努力用手机发信息给她,失去回信后跑到她家路口,看见家里佣人全都穿着丧服心中起疑,试着打家里的座机,某个人接起电话,因为Sararin的死哭到哽咽几乎断气……电话挂断,再也联系不上。Sopita对他百般排斥,甚至连让他向女友拜别都不肯,那个女人把他像猪狗一样从宾客众多的葬礼上赶了出来。

她深爱妹妹……但也太冷血无情了!

这三年来Chet一心认为,Sararin自杀是因为无法承受来自宛如恶魔般姐姐的压力……Sopita是杀死自己妹妹却没被绳之以法的凶手!

手机铃声将男人从恍惚中惊醒,他环顾四周发现还有三四个人在祭拜逝去的亲人,于是决定避到别处打电话,因为电话内容不可告人。20分钟后折回Sararin的骨灰坛前,打算和她告别,目光却定在插在香炉里的花烛上。

花烛的数量有四根……多出一束月橘花……比他带来放在灵前的那束还要大。

Chet目光迅速搜寻第四根花烛和第二束月橘花的神秘主人……目光所及处一片空荡……四下无人。

一个人也没有……

Sopita先把Pokin送回家,然后直奔Anthamrong Woodland——她的父亲一手建立的木材公司,从一家只有三个摊位的郊区路边小店,发展成采购木材加工销往国外尤其是美国市场的公司之一,还拿到了缅甸掸邦的伐木专利权,锯木厂和木材加工厂分布在北部边境的各个检查站,工人数以千计,目前多了三个股东,其中两个是Pokin在外府一起长大,来曼谷闯出一片天地的好友。

Anthamrong Woodland的利润比起出口商巨头以及其他专利权所有者,算是中等,因为Pokin希望商业运作透明化,不应成为他人眼中的富商巨贾,即便很多次因为公职人员的偏袒包庇有漏洞可钻,他也不想进行非法木材走私。

Sopita向所有员工微笑致意,笑容和善,却暗含清高,公司上下都知道董事长的大女儿不及妹妹一半和气,Sararin不似姐姐性情急躁,但她们彼此爱戴相处融洽。Pokin在培养女儿方面一直是一个成功的父亲……直到Sararin自杀,周围人赞赏的目光似乎发生了变化。

他们只看见一个失败的父亲……

如果这群人知道Sararin死亡的真正原因,可能会在背后说长道短。人类就是如此,人前各种表示同情,人后却等着看别人笑话,评头论足,旁人的痛苦微不足道,但自己的问题却比天还大!

女人无力地靠在高层专用电梯墙上,电梯里空荡安静,就着这四四方方的狭小天地,伴随着一声叹气,释放出内心的脆弱与疲倦。身为爸爸的长女,妹妹的依靠,她不能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现在爸爸就只剩下她一个接班人,她必须肩负着殷切的希望从他那里接过重担。

Sararin死后,父亲的身体和心理健康每况愈下,必须彻底放开手中的生意,担任公司名义上的董事长,依仗她的力量。为了爸爸Sopita从不觉得勉强,爸爸和妹妹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切,相反……Sopita根本不在乎生身母亲是死是活,爸爸从没开口提过,Sopita也从不打算问起刺痛自己。二十年前妈妈深夜拎着行李慌忙坐上汽车与店里男工人私奔的画面随时间褪色,但那些痛苦那些不堪却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挥之不去。

‘我们两人体内的基因是不平衡的,我继承了黑暗、仇恨的一面,你继承了光明、宽容的一面……表现得太过刻薄也不行,因为会被视为无心之人……但无所谓,如果过于和善,别人会以为我们没有感觉,没脾气。’

“Rin,记住,我们可以让别人以为我们温柔,但绝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软弱,人类千千万,我们无从知晓谁想伺机伤害我们……你不要认为爱情能战胜一切,因为这世上没什么能胜过人性……越是深爱就越要当心,有太多人栽在爱这个词上了,如果爱一个人要有所保留,控制自己的感情,别让爱情成为他人伤害我们的利刃……千万别大意,Rin。”

Sopita想起自己对妹妹说过的话,那时Sararin听了后微微一笑,尽显乐观本性,但若换作如今,妹妹也许笑不出来,因为相信了过度的善良,会让周遭的人忽视自己的内心。即使是心爱的男人,Sararin给他机会,全心全意地爱他,抛去偏见,无视社会的非议和目光,不在乎那个男人顶着杀人这样严重的罪名刚刚出狱!

想起造成家人逝世的罪魁祸首,妆容艳丽的脸上阴云密布,Chet精明的脸依然清楚地映在记忆中,Sararin写在笔记本里的每个文字好似刻印在她心上……一直以来Sopita无时无刻不在给心中名为憎恨的大树浇水施肥,日久天长那棵大树深深扎根于心中,尽管清楚任由这恨意肆意生长,会让自身背负上罪孽的枷锁,但Sopita不欲克制感情。

Chet……她想亲手杀了他!

那个男人因为枪杀他人锒铛入狱,但他杀死她妹妹的方法比这冷血无数倍,而且没有一条法律能制裁他!

如果这辈子有机会再相见,她发誓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挫骨扬灰!

Sopita不知道的是……她才是那个被狩猎的人!